这武妇越说越起劲,便手托丹书铁券,单膝而跪就给元无忧行了个军礼:
“此乃大魏女帝三十年前所赐,听闻少主将继任宿星府君,属下特来拜见!”
小国主闻言,面露惊喜:
“你竟是我母皇的旧部?”
即便她母皇发下的丹书铁券难记其数,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前朝臣民拿丹书铁券举到面前的,元无忧还是头一遭经历。
元无忧伸手,把丹书铁券接过来端详。
只见这块铸铁约莫巴掌大,因丹书铁券铸造之初,为取信和防止假冒,要将铁卷从中剖开,朝廷和诸侯各存一半。故而她手里的,便是其中一半。
但这一半很明显饱经风霜了,不止丹砂字迹褪色的斑驳,只留下刻字凹痕,就连边角都磨损的参差坑洼,颜色暗沉。
随着女帝偏安西魏,几十年的岁月眨眼逝去,丹书铁券也只留下沉甸甸的金属重感。
但仔细一看,铁券仍烁烁放光。都被盘出包浆了!其上一面刻着“宿星府将星令”,一面是“魏武皇帝大统十年敕封”,名头日子都对的上,果然是她母皇给的。
见丹书铁券凭证如山,板上钉钉,元无忧再不该怠慢,赶忙俯身去搀扶!
“老将军大义!您当年舍身报国,为平定大魏立下汗马功勋,该是我来拜会您。”
即便扑鼻而来都是尸骨腐烂的恶臭,元无忧也强忍着,面上仍宽厚亲和。
二娘子本来想推拒,但因自己那条树杈子腿起身不便,只能劳烦小国主搀扶了。
站起身来的功夫,她还惭愧道:
“有劳少主了…有您娘俩复兴汉室,是天下百姓之福啊!只可惜俺在江陵战场落下了残疾,无能继续追随可汗冲锋陷阵了……”
“岂有此理?因公负伤,能得丹书铁券的一等功臣岂能让您病退?我母皇该养着您才是啊。”
元无忧一下就找到了她话中关窍,毫不客气地抨击自己亲娘,对旧部的退役优待不足。
甭管她娘这位老部下有没有告状的心,元无忧也要把各种发展都想到,无孔不入地安抚她再说,反正自己母皇都入土了,再怎么把其拉出来挨骂,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眼前这位二娘子可不同,她都敢抱着死尸到处走,徒手捧骷髅,这她当年得是多狠、多猛个武妇啊!
所幸二娘子是个直率的实诚人,一听这话,赶忙摆手道,
“少主可别误会可汗啊!当年是俺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才自请离职的。要不恐让外人以为,宿星府将前十二星都是残废呢。”
元无忧听她急着维护自己母皇,心里踏实了,便接着话茬:
“那你怎会沦落至木兰城?你的家人呢?都被党项杀了?”
说着,她余光一瞟二娘子身旁的小女娃。
“那倒不是。”
紧接着,二娘子诚恳道,
“俺家相公是木兰县守城的胥吏,前两年跟郑家姑姑一起殉国了,齐国拿俺家当反贼,又只剩孤儿寡母,便要吃绝户,但俺是杀猪的最有力气,那些人也没敢逼俺娘俩太甚。”
“即便齐国有东西两魏的旧仇,也不该如此对待本国烈士的遗孀啊?”说这话时,元无忧横了一眼旁边的高家兄弟,满眼威压。
一听她话锋一转,把矛盾祸水东引到齐国头上了,居然还字字公道,高长恭顿觉汗流浃背,黝黑凤眸直勾勾盯着她,启唇欲言又止…
而高延宗直接双臂环抱,对此不以为意。
这二娘子听罢,连忙摆手打圆场,
“少主莫急!想来是县官无暇顾及俺家,也承蒙郑太姥这些年的帮衬招抚,俺娘俩才能活到今天啊。”
“说白了,就是地方长官不管事呗?将军且放心,这事儿孤管定了,非要从头到尾捋一遍,揪出来是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不可!”
“倒不至于!老妇眼下唯一的盼头,就是把太姥的骸骨交给姑姑,得以送回木兰城、再次安葬。”
眼瞧着老将军忠肝义胆,一门心思为恩人郑太姥申冤,入土为安,元无忧不禁感慨。
“将军夜奔千里,孤身送骸骨,女郎真乃当世木兰也!倒是我元家有愧旧日臣民,孤今儿便在将军面前发愿,即日起不夺回木兰城,孤绝不离开中原半步!”
说罢,元无忧旋即腰身一拧,冲身侧的鬼面男子作揖抱拳:“孤有一事,还得请兰陵王牵线搭桥,从中斡旋了。”
鬼面大将沉声问道:“本王又能如何?”
“烦劳带话,孤欲与齐国主商量,只要贵国在事成之后把木兰城让给孤,护送将军和郑姥姥回去安葬,孤便为齐国而战,亲身上阵去击退党项,夺回木兰城。”
兰陵王尚未开口、回复应否,安德王就倏然瞪大了桃花眼,冲元无忧惊道:
“打党项?你打?”
元无忧也没理他,只抬眼看着高长恭,他鬼面底下那双长睫扑闪,黝黑凤眸灿如星河。
高长恭凝肃道,“木兰城破落入敌手,大齐自然重视,但割城之事确实要得皇上同意,请国主即刻随我回齐国营地。”
俩人一个口呼“兰陵王”,另一个立马就叫上“国主”了。
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