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目光无法从面前之人身上挪开。
这一句“东游”说得好生轻描淡写。
随同她此刻恣意飞扬的举动在一出, 令人只觉确有其事。倘有弓箭在手,便是说出什么逐猎于洛阳,或许也有人会相信。
但在做出这个暂时迁居洛阳的决策之时, 李治到底是打着何种算盘, 身为皇后的武媚娘不会不知, 也就让她的表现更显难能可贵。
事实上, 长孙无忌方才朝着媚娘发出的那句质问,以天子的消息渠道灵便,早已有人汇报到了他的耳中,但以李治看来,既是相互之间打了个平手,他便不必做出何种干预。
反正, 当圣驾迁移至洛阳之时, 除却洛阳周遭的含嘉仓、洛口仓、黎阳仓都可供给于朝堂百官用度外,自有关东势力前来面见天子,以进一步压制关陇势力的气焰。
长孙无忌所属朋党也早已渐渐衰落, 谁都知道, 那个被打开的口子不会被填补上,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继续陷落。
可他未曾料到,皇后本就有一番常人所不能及的气性, 并不愿意等到这漫长的迁移过程结束,才让自己重新找回高坐明堂的优势。
这份气性……
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却也未尝不是在以他的切身利益发声!
他也无法忽略掉,在目睹这番策马而来的场面后,他心中随之而来的心绪沸腾。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感知。
媚娘的这一出疾奔,或许不符合皇后应当端庄静姝的固有印象,却像是一记重锤打在他的心中, 告知于他——
天子之道,本就不在处处沉潜隐忍!
若是已有人敢将那等“不得安居帝都”的话宣之于口,便意味着其实还有更多人在心中有着这样的一番揣测。
或许他更应当做的,不是在洛阳等候下一份捷报,而是打从有那等苗头开始的那一刻,便将其压制下去。
他“确实”是东游洛阳!
“阿耶!”李清月忽然又朝着他挥了挥手,“你看,今天的风是暖的。”
李治霍然回过神来。
是啊,三月春意正盛,选择在此时迁居洛阳,本就有时令缘故。
这也是个该当踏花赏景的时节。
那他此番车马连缀成行,往洛阳前去,沿途崤函道正当草木茂盛之时,难道要走出个逃难之感来吗?
他朝着一旁的近侍吩咐道:“去取御马来。”
他当同行!
早前巡游万年宫的时候,李治的坐骑还被搁置在随行的仪仗之中,并未真派上用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骑马。他近来又逢体魄安泰之时,活动活动也好。
李贤眼巴巴地朝着李治看了一眼,却只得了父亲一句“你坐在车中”。
而后他便看见父亲已翻身上马,随同母亲和姐姐所骑乘的那匹并驾而走,真是好一番行动如风的样子,很快就已将他甩在了后头。
武媚娘又策马行出了数步,方才调侃道:“陛下为何不带上贤儿?”
李治无奈,“他这个年纪,还是太活跃了一点。”
相比较早慧的女儿和身体欠佳的李弘,李贤更像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儿。也就意味着,当他正处在两岁这个年纪的时候,固然听得懂大人的话,却着实不太安分。
李治自忖自己的马术不差,也不敢随意将幼子给带在马上。
若是真在半道上栽了下去,反而有违他走陆路往洛阳去图个安全的初衷。
他朝着身侧之人望去,目光已再度一亮。
方才身在车中他便已觉媚娘和阿菟这对母女的气质极像,此刻并驾相伴,这等相似也就更为明显。
阿菟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好似还比媚娘更上一层。
他转向女儿问道:“不觉得坐在马上危险吗?”
“有阿娘保护着,怎么会危险呢。”李清月毫不犹豫地答道,“再说了,我练过的!”
她拍了拍自己那尚且没多长的腿,以示自己在被带于马上坐着的时候能坐稳在这里。
但这话听在李治的耳中,却同小孩子宣扬自己有本事打架没多大区别。
咳……行吧,练过三月也算练过。不能打击她此刻的自信心。
反正再多骑上一会儿,她大约也不会觉得这样好玩了,还是在车中舒服。
他又忽听李清月朗声说道,“而且,阿娘的这顶帷帽还是我买的,坐这儿多有成就感。”
“你买的?”李治哑然失笑。
他就说为什么他此前从未见过媚娘戴起这样一顶帷帽,以这顶帷帽的制式与材质,也绝不像是宫中手笔。
瞧着也太像是个便宜货了。
也就是因媚娘气质容色绝佳,又配合着那骑装在身的飒爽,才将这顶帷帽给戴出了上等货色的效果。
可若真去计较它的品类,只怕是绝不会放在贵人面前的。
大约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说出这样的骄傲语气来,“当然是我买的,还是我自己在长安挣到了钱买的。”
武媚娘有点担心阿菟下一刻便要说出一句,这是我同老师一起当街卖布赚来的钱。若是这话落在李治的耳中,刘仁轨这位做老师的只怕要吃个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