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样子,便抓紧了机会。
果然又听妇人问道:“驿官下了隘防,却连他都说不准现在长安是什么情形,这些时日以来,什么传言都有,说陛下已经弃都北逃,也说长安已经城破了,连太后殿下都以身殉国,又有说太后通敌被处死的,我也不知为何,刚一见女公子,就觉
得女公子可靠,女公子可否告诉我句实情,长安究竟如何了?”
“原本是闭城的,却忽然起了混乱,我只听说是甘州公带着一彪人马杀进了都城,现下都城应为甘州部控制了,潼关是一定未失的,否则京城也不可能解禁,娘子打问这些详情,难道是因为家中有亲朋在京里,故而才担忧发愁?”
田长嫂叹了声气:“我那男人本是镇守武陵关的关兵,被调去支援潼关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不瞒女公子,我之所以向女公子索要脂粉,是因前些时日做了个梦,梦见了山神,山神跟我说,如果我一扫灰丧,显得精神头足,气运旺达,家里的男人才望平安返家,我也不知道怎么显得气运旺达,就想着,得靠脸上施妆吧。”
潼关的战况如何,瀛姝也实在难以给予田七嫂一句保证,她知道其实田七嫂的丈夫是被征调为关兵,之前就是普通农户,没有认真下过疆场,这一回被急调去防守潼关,就算侥幸存活……转眼间,汉中一失,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跟家人团聚。
狼烟起处,多少家人离散,可生逢大争大乱的时月,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田七嫂也是觉得茫然失措,虽然已经拥有了脂粉,却半点没有施妆的兴致,她站在客驿门前,鬓发缭乱,整个人如同被愁雾笼罩着,总是挺直的肩脊,似乎也已被命运摧得疲乏,伛偻着。
“也就是数月之
前吧,因为东豫的使团经过这里,我才晓得陛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陛下了,今日听女公子这样说,我又才晓得未央宫居然又要易主,我是个短见的妇人,也闹不清哪个是篡位,哪个是正统,我只求着家里的顶梁柱不倒,还有团圆的时候,孩子们都还小,公婆却已经风烛残年,我男人被紧急北调走时,他甚至都抽不出空来跟老人孩子道个别,他要是回不来了,这个家就垮了啊。”
风往鬓边吹,瀛姝只觉面颊火辣辣的疼痛着。
她只能目送着田七嫂的背影,没有再往官驿,应该是去向家舍,一手提着只装着几盒脂粉的,空荡荡的篾兜,一手时不时抬起,是抹泪吧?明明已经快被压力摧垮了意志,却还是要在回家前,争取不让老人和孩子看见她的泪痕,艰辛的子民,些小的愿望竟难以实现,而我,能做什么呢?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出身贵族,坐享荣华,远离真正的疾苦,哪怕面临着莫测的险难,也有太多的机会求得安全,前生时她不曾来过关陇,在她意识中,这个地方已经和中原割裂了,她的每一项决策都不曾顾虑这里的子民,如今她来到这里,竟仍然觉得力量微薄。
“至少要夺武陵关。”
耳边,是男人异常冷静的声音。
瀛姝看向经过易容后,那更加锋锐的面廊,她其实不想在此时耳闻宣判,可她也无法责怨心宿君,她明白时
势如此,做为战策的制定者,当然不能因为几家几户的喜乐哀愁,就此瞻前顾后,裹足不前。
“夺得武陵关,汉中才不会得而复失。”
司空月狐看向孔雀台,他的心中也有蓬勃的欲望,他的箭矢指向,不仅只汉中,有朝一日他想要彻底收复被羌姜霸占的这片河山,穷毕生之力,重新让生活在此的子民得以安宁,可无法避免的战火卷袭处,家园被毁,骨肉离散,他的衡量,永远是在多数和少数之间,铁石心肠是他,于是只好漠视布局之处,断壁残垣的哀凉,此残岁,武陵关的夕照下,应增断肠之人,可他不会因此改变布局,他唯一可以担保的是,断肠人不断生计。
“如果,我说如果,田七嫂一家的意愿是迁离武陵关,能否得到放行?”瀛姝问。
“可以,这些贫苦民众,应该给予他们择国而居的机会。”司空月狐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落下来,在脚尖,砂砾路面:“可是他们如果离开,或许再难归来故里了,除非关陇尽复,姜羌灭族……”
“罢了。”瀛姝打断了司空月狐的话。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假设的前提下,田七嫂一家,其实也难复安宁美满。
选择取舍,就是这么残酷。
田七嫂只要选择离开武陵关,投往姜羌,她的丈夫侥幸生还,或许一家还能在郿县、蓝田、长安,又或是别的地方定居,可大豫与北汉之间,仍会有争斗,
田七嫂的丈夫已入行伍,他已经不能从戎马生涯脱身了,他不死于疆场,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随羌部残兵撤出关陇,流亡于关外大漠,永远不可能再归来武陵关,要么,因为丈夫被俘,倒是可继续留在中原治域,甚至归来武陵关,可俘囚生涯,又何来的安居乐业呢?
可要田七嫂的丈夫最终还是战亡,一家老小,不至于受到牵连,就算被赦赐还桑梓,获得良籍,安居乐业可期,然而终是缺失一人,那么田七嫂又何必投往姜羌,颇经转折后再带着遗憾回归故里呢?
他们一家,终归是不能求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