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胖子嘛,喝得多尿的多,好可怜的。”李幼孜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大号的紫砂壶,吨吨吨灌起了茶水。
赵昊想说,还是改天请李大夫看看,你有没有糖尿病吧……
不过现在不是跑题的时候,还是先听李三壶说吧。
“太岳,方才王疏庵去我那儿了。”李幼孜虽然贪杯但从不误事,尿多却心眼也多,要不然也不会被眼高于顶的张偶像看重。见张居正没有要赵昊回避的意思,他便沉声道:“他让我转告你,高胡子准备推高南宇入阁取代你。”
“哦?”张居正镇定问道:“消息确切吗?”
“他也不说消息是怎么来的,撂下句话匆匆就走了,生怕让人撞见一般。”李幼孜道:“我闻着他一嘴的蒜味,应该是刚跟那帮老西儿一起吃过面。”
“嗯……”张居正陷入了沉思,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信了王国光的话。寻思片刻,他沉声下令道:
“游七,到隔壁把三省请来!”
杨博不愧被当年的小阁老严世蕃,视为天下三奇才之一。他知道在聪明人那里,这种语焉不详的消息,反而比那些要素齐备的假情报更可信。因为他们瞬间可以把缺失的消息脑补出来,并加以合理化。
只有看透了人性,才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张居正这种绝顶聪明之人上当。
这就叫大巧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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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太仆寺卿是曾省吾的字,曾省吾也是楚人,就住在张居正府隔壁。他在张居正身边扮演类似韩楫之于高拱的角色,两家夹墙上开有小门,以便张相公对曾省吾面授机宜。
是以不一会儿,曾省吾便来了,张居正把情况向他简单一说,叹口气道:“看来我翁婿委曲求全,并没有换来人家高抬贵手。几位阁老相继蒙难之后,终于也轮到不谷了。”
“从去年开始,高胡子便对相公翁婿步步紧逼,非但把江南籍的大员闲散投掷,咱们楚人渐渐的都被调离了京城,眼见着咱们的实力越来越弱,他对相公下手是早晚的事儿!”曾省吾非常不爽高拱,因为他的好基友耿定向,就是因为得罪了高拱,由正五品大理寺右丞,被贬为从七品横州判官的。
“唉……”张居正又叹了口气。
原本他有信心哄住高拱,不让他对自己翁婿下狠手的。然而隆庆皇帝这一病,让他的处境一下就恶化了。
高阁老为了消除隐患,把他踢出内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这也是张相公会信老西儿的邪的原因——这件事本就有可能发生,杨博只是点中了他心底的担忧罢了。
“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李幼孜尿一泡回来,擦擦手道:“该怎么办吧,太岳?你得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难啊。如果有胜算,不谷早就反击了,何必等到今天?”张居正嘿然道。
“那就坐以待毙?”李幼孜和曾省吾齐声问道。
“当然不成。”张居正断然摇头道:“如果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谷还只会求饶的话,对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砍了不谷的脑袋。”
“是这个理。”两人一齐点头。
“兵法云:‘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这次我们必须让对方知道,不谷不是赵大洲、殷正甫。想要干掉不谷,就得做好同归于尽的觉悟!”张居正猛地一拍桌子,本体无风飘扬,气势迫人!
“好!早就该拿出这个觉悟!”李幼孜又变出个酒葫芦,咕嘟嘟灌一口道:“当浮一大白。”
“明天我就挨个去把咱们的人动员起来,让高胡子知道知道,什么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曾省吾摩拳擦掌的喝道。
“不能用楚人。”张居正却十分冷静道:“甚至江南籍的官员也不能用,不然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太岳说的不错。此战是为了自保,不是授人以柄,引火烧身的。”李幼孜打个酒嗝道:“要找那种绝对没法联系到太岳身上的,让高胡子十分难堪,却还没法把火烧到咱们头上。此谓‘借刀杀人’也!”
“借刀杀人好,自己没嫌疑。”曾省吾道:“可刀从哪借呢?”
张居正和李幼孜相视一笑,后者道:“高胡子最大的特长就是得罪人,到处都是刀,还有的挑呢。”
“真假?”曾省吾瞪大眼问道:“比如呢?”
“我说一个,曹大埜,如何?”李幼孜便道。
一直安静旁听的赵昊,不禁竖起大拇指。
“看,赵公子懂行。”李幼孜高兴坏了,把酒葫芦递给赵昊道:“来,走一个。”
“他不能喝酒!”张居正却断喝一声道。
不过这人,选的确实太绝了!
说起来这位曹大爷,跟赵公子也有过交集。前年俺答封贡前,赵昊不想让张四维沾这个功劳,便用大预言术默写了一边他给王崇古信,完事儿让那个谁塞到个言官家的门缝里,举报小维泄露朝廷机密,让小维引咎辞职,回家当山西首富去了。
当时那位被赵昊当枪使的言官,就是曹大埜。
赵昊为何选他,因为他是赵贞吉的小老乡,而且赵老夫子对他有授业之恩。这样可以让高阁老精准定位幕后黑手,不用怀疑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