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二十二年九月,喀拉尔山东脉,茫茫草原秋草葳蕤,正是弓劲马强,兽肥隼击之时。[注]
弥腊纠集五千先遣兵卒,连夜驰入雪山,向着东脉进发,沿途发出示警,塌它骑兵却并不将这螳臂当车般的行径放在眼里,终于在九月下旬的一个雪夜,趁着月亮隐在厚厚云层里,沉默地越过白鹿峰,万马当先,长驱直下——
……
距离弥腊国都两百多里的地方,有一片茂密深邃的白桦林,几百年漫长生命却只让它们仅有碗口那么粗,木质却极为坚硬,前几日来了一大群人,割韭菜似的,伐倒一大片。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甯带着的三千亲兵,原是护送大雍使臣队伍的护军。
军帐里,几个副将交谈切切,问将军裴甯:“将军,若是塌它人不顺这里走,怎么办?”
“这片林子绵延数百里,别说人,熊瞎子进来都得迷路。交代你的工事都装好了嚒?”
“按您的吩咐,密林各处都装上了绊马索,铁蒺藜,砍掉的白桦木也都按您的吩咐做成檑木,那起子塌它人一过来,保管够喝一壶的![注②]”
裴甯点点头,她行军作战擅长利用天时利地,极为倚重军械,就是现在手里的兵太少,让她满心焦虑。
“戍北原的兵什么时候到?”
一个副将答道:“据从弥腊国都传来的消息,说是汪监军已经到了,正在接受太子殿下检阅,约摸着明儿就来咱们这……”
裴甯闻之,英眉紧蹙:“邸报上说是汪甫通监军,果然是他,看来麒麟宫那几个老顽固贼心不死。罢了,明儿你直接打发那姓汪的去周子衿那儿点卯,别来烦我。”
“是!”
……
九月廿七日,在白桦密林边盘桓数天的塌它骑兵,终于冒险进入密林西处一片开阔境地,遇上了早埋伏在此的大雍军队!
两拨人马一番激战,周子衿率五千抚北亲兵打前锋,首日便斩敌两千;裴甯预先埋伏好的防御工事也让突进的塌它骑兵吃尽了苦头,但塌它骑兵冲势太强,虽小有损失,但后劲尤勇,渐渐的,大雍军伍呈现溃退之势。
……
回往军中大帐的道儿上,监军汪甫通凑上来,宽慰着裴甯:“这不是在自己家门口打仗,就是不熟悉嘛!大公主殿下,微臣认为,咱们这时候应该调弥腊兵来,用人海战术,堵住草原人的铁蹄……”
怎么不说用你堵?
战场上的裴甯杀意腾腾,掀起军帐门帘,甩那监军一脸:“在军帐里还请汪监军称呼我为将军。”
周子衿正在沙盘旁边推演,见裴甯进来,只抬抬头算打招呼。
副将呈上来战报,裴甯翻阅一番,眉毛蹙的死紧,虽杀死并俘虏了对方三千五百余人,但己方也有同等损伤,草原人太擅长在阔野上骑兵作战,这么下去,吃亏的始终是自己这边。
周子衿道:“裴将军,该是退回城里的时候了。”
城巷战是大雍将军,尤其是裴甯擅长的。她行军多仪仗工事,在强大的军械储备支撑下,城楼街巷能攻能守,部下们多年演练,于这套也是非常熟悉。
裴甯看着周子衿,见青年此刻目光笃定地看着自己,不禁问:“若是周将军统战,也会回城嚒?”
周子衿倒是稀奇裴甯会这么问,当下想了想,轻轻摇头。
他当然不会选择回退,抚北军数十年都流连在戍北荒原,尤其是在他的治下,一应行兵演练吃穿食宿皆参照塌它,自然不惧野战。
可自眼下他手里满打满算才只有五千人,这五千人还是上回出使塌它赚回来三千,其余两千是他这两年在各地悄悄收化的的,不可能眼下把他们推出去孤注一掷。
汪甫通揣摩着他们这情形,疑心这队伍要换将,又疑心这是不是周子衿重新掌握统兵大权的诡计,忙道:“圣上早有旨意,抚北军的兵马调遣,不仅要有虎符,还要有麒麟宫的批红。眼下微臣前来,并无随身携带批红,周将军,您可不要打抚北军的主意!”
“啧,老汪,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败兴呢?”周子衿长臂一伸,搂着汪甫通,把这位小个子监军“搂”得脸红脖子粗,笑道:“走,同我一道巡营去,你来这么些天,还没见过我的兵呢罢?”
……
白桦密林一战后,双方各有损伤,雍军决定撤回到后方,一个叫做渡鹤的小城。
裴宛在这里等待他们。
“渡鹤城中的弥腊百姓,已经在半个月前撤离。这里是通往国都最近的通路,塌它人如果不想无功而返的话,他们一定会过渡鹤。”
山水舆图上,渡鹤城一边是连绵无际的渡鹤湖,一边是雪山脚下洇湿千百万年的沼泽地,任何人想要去国都,都只有过城这一条路。
“我手里有兵八千,算上弥腊的,拢共有三万军士,而塌它骑兵眼下估摸着有一万六千人——全都是骑兵。你见过塌它草原上的马嚒?比咱们大雍的马儿高两尺有余,重愈千斤。”
因并无副将侍从跟着,裴甯这番话很坦诚,裴宛近两年也在熟悉军务,明白皇姐这番话里的意思。
“他们的马披重铠。”
“是的,可我们的骑兵马不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