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部衙署出来,日头正高,短短半个时辰光景,却叫一家子人心里潮汐起伏不定。
人瞧着没受大罪,案情虽不能落定,但听那司狱声口,似乎不止一位贵人替他们父子二人作保,也不知道是路家祖上哪座祖坟冒青烟,太太刘氏不住地念佛,千恩万谢从衙门里出来,手里一卷银票子全都暗中送出去了。
路金喆一路都在揣摩麒哥儿的话,听他话音,案情还是有转圜,且他在牢里,如何知道的那么多,想来该是……
刘氏瞧她一脸晃神的模样,不由笑问:“先刚麒哥儿同你说了什么?都是一家子,还有防着我的!”
金喆连忙笑道:“太太想左了,哥哥只是问我如何结缘的公主殿下。殿下肯帮忙,也只是为应我一诺,咱们受之有愧,原不该大张旗鼓的。”
刘氏听她这么说,漫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管家带着家丁一早来到德昌门外等着,听闻老爷大哥儿无碍,无不祷告念佛,说祖宗保佑。
到了兆尹胡同家里,金喆盯着眼前空荡荡的宅门门檐,忽然道:“太太,瞧眼下这情形,没有三两个月不算完,说不准要忙到年下去。不若重新打个门匾,等爹爹哥哥出来,瞧见这处‘路宅’,心里也熨帖。”
“不错!”太太打了个合掌,“二姑娘说的在理,这阵子过的委实战战兢兢,没名没分住这么久,都把这些忘了。管家,你打发人这两日重新漆个新的门匾,再往东西两市上走走,有好铺子盘一个,带出来这么些人,每日撒鹰似的,也不好看相!”
“是,是!”
姐姐金蝶听见她们回来,也出得门来,忙问探监细情,未及金喆开口,太太刘氏先一一与她说了。
得知父兄尚算安好,金蝶紧蹙的眉头才算舒展,她这一晌都呆在家里,心里焦灼得连杯茶也未曾吃。
一家子絮絮说了会儿话,金喆又想起来一事,忙道:“要不要给老太太报个信儿?免得她老人家在乡下空落落地等。”
金蝶从旁点头:“正该如此。”
刘氏笑道:“你们识文断字的,只管去写信,我只管散钱!”继而忙忙地叫管家嬷嬷放赏钱,丫鬟婆子小厮家丁全都有份。
*
门匾挂上的第二日,没想到就迎来一客。
小燕儿把人领进屋来时,路金喆正在小窗前读书,听那一声“喆喆”,腾一声站起来——
“果儿!”
一身男子打扮的白果儿脱了帽子,扑过来,两人紧紧相拥!
“你怎么在这里?”
金喆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可这眉眼,这药香,就是她没错的,只是她不好好在浣州带着,上京师来做什么?
白果儿点着她的脑袋:“我还要问你,怎么忽巴拉来了京师!”
得,俩人都有一肚子话要问,金喆忙让小燕儿去备茶,拉着白果儿往炕上坐。
“你看,这是火炕!”
白果儿笑道:“嗯,对,咱们浣州没有的。”
金喆噗嗤一声笑了,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大惊小怪。
金喆先开口,“你先说,你怎么来了京师,然后再说怎么找到我的?”
白果儿道:“也不瞒你,我是跟着御驾抵京的,这阵子都在太常寺太医署里当值。”
金喆一思量,以白老太医在浣州的能耐,这事儿有猫腻,不免猜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真不愧是喆喆,到底懂我。那日宫变后,祖父原本跟陛下求情,让我解职归家,可我没听,就一直留在行宫,后来陛下回銮,我也一道跟着出发,没回家去。”
“原来是这样,那日宫变后,我们家也乱得跟什么似的,皇榜发出来,朝廷要把两案人员全部羁押回京,我这心思都在老爷和麒哥儿身上,都顾不上别的……你上京,是不是因为薛家的事?”
白果儿鼻子一酸,“嗯,他们一家子上百口,除了阿蛮在宫里,余下的全都羁押在案!”
金喆的心也揪了起来,薛家的事打从出浣州时,就传得满城风雨,原浣州州牧薛乓泽是明明白白的宣党,一朝落马,祸及宗族,而阿蛮自从那日宫变后,她就再也没听过讯息了。
“阿蛮还好嚒,你后来见过她嚒?”
“她还好,在宝船上时日日见得,回京以后也略见过几面,她总叫我不要太频繁出入皇宫,这阵子我一直往刑部提牢厅疏通关系,不然怎么知道你和你太太去过了?”
路金喆摩挲着白果儿的鬓角,从前在浣州时,三个人里头数她最心无旁骛,不挑剔衣衫首饰,不问经济时事,不管人情往来,只醉心医道、亲友、薛旭之。
“那你的二哥哥,他……怎么样?”
白果儿眼睛一垂,泪珠藏在里头打转,半晌无言。
金喆将她搂在怀里,白果儿眼睛一闭,淌下泪来。
……
白果儿一哭,连带着金喆心里的难受也溢出来,两个人索性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即为这唏嘘不已的命运感慨,又为那不知何时到来的审判而害怕。
哭过了,两人絮絮谈起话,她们这两个月耳闻目见了太多事,都有一肚子消息要互通有无。
白果儿因为能进宫,又有白老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