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肆出来,路金喆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今夜的裴宛似乎很好说话,没什么异议地说好。
他们一路向西,渐渐地从热闹走向静谧。
路金喆走到一间药铺门口停下来。
裴宛抬头,只见门扉上挂着个铁钩银划的牌匾:白氏大药房。
药房是极寻常的药房,只是略大些,如此晚了,店里仍烧着高烛,一个头戴仓头巾的坐诊大夫头正在灯下忙碌。
路金喆拍拍药台,白果儿抬起头,见到是她,十分讶异:“喆喆,多早晚你怎么来这儿了?”
“今儿逢七,正好来瞧瞧你,上回咱俩说的那四海方,你爷爷后来又说什么没?”
白果儿摇摇头:“爷爷这两天愁眉不展,连我都不见,我还是那句话,趁早让你朋友过来诊脉是正经!”
路金喆也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裴宛解释道:“上回的药就是在这里抓的,你说巧不巧,你吃的那个药方就是这间药铺主人治的,他曾经是宫里的御医呢!”
她这样一说,裴宛便知这位白姓老爷子是谁了。
路金喆拉起裴宛的手腕,放到脉枕上。
白果儿呆了呆,口里无声质问:这就是你那位朋友?
她把裴宛上下打量一通,怎么瞅都是个男孩子呀!
路金喆点点头,嘴巴一咧,无声的回道:就是他呀。
白果儿难得一见的,晃晃脑袋,上上下下把裴宛打量了好几遍,才老实的给裴宛把脉。
裴宛脸上表情极淡,他见路金喆一上来就与这年轻男子眉来眼去,不觉讶异,后来仔细打量,才发现金喆与这人自来熟的亲昵,皆因这位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诊脉时,路金喆简直比裴宛还要紧张,一错不错的盯着白果儿看,但凡白果儿眉毛皱一下,都吓得抚心口。
裴宛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怕身边这位,别吓出毛病来。
白果儿诊完脉,敲了敲桌子,路金喆不知其意,裴宛瞅了瞅药台上的价牌,掏出五文钱。
白果儿把钱收了,才开口:“人的血脉犹如地上的百川,没有壅塞才能流的顺畅。我观你脉象沉涩,血毒之深,已入心窍,这病要搁在旁人身上,最多也就七八年活头,可我听你呼吸,绵长有力,并不像有此症的人,想来一定是用了诸多方法,内外兼修。”
白果儿话一顿,对少年道:“四海方虽能补气血,但终究不是解毒的良方,可‘嗜香虫’这法子忒刁钻,太损身,我劝你不要再用了。”
裴宛听了这话,没说什么,不是一个御医下如此诊断了,他心里早已波澜不惊。
路金喆却很着急的问:“果儿,你说一大串,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根治?”
白果儿摇摇头,也很为难:“我治不了,最起码现在治不了,他这毒一套一套的,相互克制,轻易动不得,唯有吃四海方吊命。”
这大夫嘴巴里的说辞,听着可真吓人,路金喆看了裴宛一眼,裴宛冲她笑了一下。
白果儿就像压根看不见他俩这眉来眼去似的,一心在病症上:“我上回见你那方子,想了好几宿,想不明白集香散的用法。如今把了脉才知道是克制‘嗜香虫’用的,想出这法子不只是哪位圣手,真想见一见。”
裴宛摇摇头:“他云游去了,连我也不知晓他的行踪。”
白果儿很是遗憾,又想到一出,取出一枚银针:“不若叫我扎一下,我瞧瞧你的血……”
尚不等裴宛说话,路金喆赶紧捞住裴宛手臂,“姐姐,可不好随便扎人!一遇上疑难杂症,你的毛病比病人都多!”
“不让扎啊……”白果儿犯嘀咕:“你们这叫讳疾忌医!”
路金喆猛摇头,这要是一针扎下去,她可不知道白果儿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得住。
裴宛手臂老老实实的被锁着,心说,上回拿金钗要扎我的是谁呢?
……
同白果儿告辞,两人出得门来。
路金喆忍不住,把话问出来:“上回你身旁那个大个儿……”
“他叫刘庆,是我的属官。”
“唔,刘庆烧死的那个虫子就是那什么‘嗜香虫’麽?瞧着真唬人,每回都得挨一刀?”
“回回都挨一刀,我还能囫囵个的站在这儿麽?往常吃药就可以压制,上回是药丢了。”
“那你的药可得带好了,叫你身边跟着的人也带着些,别跟上次似的,那么大阵仗。”
“嗯。”
裴宛并不想让人一直把自己当病人看待,便把小时候的旧事捡几件说给她听:“现在我这病其实都没大碍了,也就是底下人一惊一乍的。小时候那才是真的麻烦,喘口气都力不能及,后来父亲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法子,请了两个师傅教我打拳,练步法,没想到这么多年练下来,倒也能跟寻常人一样了。”
“您谦虚了,”路金喆笑睇着他:“瞧您在墙檐上如履平地的架势,寻常人可比不过您。”
裴宛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
……
到路宅,裴宛又如履平地了一回,揽着路金喆跃上墙檐,拉开窗户,将她妥帖的送回二楼。
“窗户锁好,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