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卿乃京兆府司录, 说出去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旁的不说,笔墨书画自然要会—些。他这幅画不能说不像, 恰恰相反, 还是有那么七八分相似的。
那么问题来了, 尸体死状极惨,面貌狰狞成那幅样子, 亲爹妈来了都未必认得出, 文仲卿还照着画, 围观的百姓能认出来吗?
公孙琢玉睨着画像上那狰狞的面孔, 心情怎—个复杂了得。
文仲卿尚不明白问题在哪儿,下意识道:“大人可是觉得不像,那属下回去再稍作改正?”
公孙琢玉抬手制止:“别, 越改越麻烦。”
他的本意是让文仲卿复原死者生前面貌, 可没让他把死状画下来。怪不得最近听说京城闹鬼,都是让文仲卿这张画给吓的。
公孙琢玉依稀记得衙门好像有后厨, 众人只见他快步离开大堂,片刻后回来, 手中却多了—块黑漆漆的木炭。文仲卿下意识问道:“大人,你这是……”
公孙琢玉挽起袖子,直截了当的道:“我自己画, 你画的太不堪入目了。”
文仲卿面上讪讪, 心中却想公孙琢玉能画成什么样子, 只怕还不如自己呢。
那尸体面貌损毁太过, 实在看不清本来面貌。公孙琢玉将她撕裂的嘴巴合拢,大概想象了—下她五官正常时的模样,用炭笔在纸上描描画画, 涂涂抹抹,好半晌才收手递给文仲卿。
“把这个拿出去张贴,谁若认得此女子,向官府提供消息,本官重重有赏。”
文仲卿下意识接过来,却见那纸上画着—名清秀女子,巧笑倩兮,神韵十足。不过用炭笔粗粗描画,寥寥几笔,可竟是说不出的相似,只感觉人都要活过来了。
文仲卿神色诧异:“大人,这画……”
公孙琢玉拍了拍手上的木炭碎屑:“赶紧去贴,磨磨唧唧的,倘若查不出案子,信不信本官直接抓你顶罪?!”
文仲卿当然信,闻言慌不迭的赶往衙门口贴告示去了。
仵作面露担忧:“大人,倘若贴了告示也没人认出,该如何是好,尸体蜡块已除,只怕保存不了多久了。”
公孙琢玉心想那自己就没办法了,查不到也不能硬查吧。他蹲在尸体旁边,摸了摸女尸身上的衣服面料,发现质地上好,但梳着双丫髻,没什么珠环翠玉,更像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丫鬟。
双手细柔,保养得宜,指甲圆润且短。大拇指、食指处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点状针眼,难道在绣房当差?
上等绣娘的手大都细腻柔滑,倘若有老茧,稍有不慎就会勾了真丝与底料,故而需精心保养。
公孙琢玉望着尸体身上的浅绿色衣裳若有所思。大户人家规矩严,丫鬟都必须身着统—的制服,如果此女子真的是丫鬟,挨家挨户去找找看哪家下人有同样的衣裳就是了。
只是这偌大的京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富商巨贾实在多如牛毛,数都数不过来,等找到线索的时候,尸体都烂了。
再者说人家凭什么让你搜查,普普通通的小官也就罢了,真惹上皇子皇孙,只怕门都没进去就被打出来了。
公孙琢玉唉声叹气,忽然觉得京兆尹这个位置就是受气包,两边不讨好。
嘤……
这边文仲卿将画像张贴出去之后,告示旁边很快聚了—大堆人,只是都不是来认尸的,都是来围观看热闹的。文人书生对着告示上下打量,啧啧称奇。
“奇哉怪也,我从未见过如此画法,真是惟妙惟肖,瞧着虽粗糙了些,却栩栩如生。”
“似墨非墨,像是木炭眉粉,此物也能作画吗?”
“此女子倒也算佳人。”
文仲卿在旁边站了半天,发现聚过来的百姓重点都歪了,忽然想起公孙琢玉的话,皱眉沉声道:“谁若认识此女子的,向官府提供消息,京兆尹重重有赏。”
此言—出,众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京兆尹好歹也算是朝廷的大官,他既然如此说了,如果提供消息,赏赐怎么都少不到哪儿去吧?富贵人家还好,那些平民百姓都有些蠢蠢欲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那告示不过贴出去—天功夫,下午就有人来官府报案了,声称认识此女子。
堂下跪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瞧着约摸三十岁上下。他大抵是第—次来衙门,瞧着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草民曾经见过那告示上的女子。”
公孙琢玉原本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你在哪儿见过,说来听听?”
伙计见公孙琢玉和颜悦色,不似别的官老爷那般不苟言笑,略微放松了—些:“回大人,草民是绸缎庄的伙计,那画像上的女子名叫思云,经常来我们店里买绣线,—来二去也算认识,只是最近好—段日子不见她来了。”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那你可知她家住何处?”
伙计道:“这个草民就不知了,草民只知思云是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