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泉水(1 / 4)

白烟与鬼火在风雨中渐渐消散。

雨在夜里渐渐歇下去, 冬春之交的夜长的难熬。

祭台周围成片的营帐中, 黑甲近卫开始了巡逻,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走动,但却没有多少人是在这深夜中睡着了。车马声在泥中近了又远了, 偶尔能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一些嘶吼惨叫, 划破雨夜的空气,令其他蜷在帐中的人愈发胆寒。

偶尔有偷偷探头出帐的人, 注意到了远处祭台上似乎又燃起了灯油塔,雨后的湿漉漉空气里传来了祭祀前引燃艾草香草的味道, 似乎有些宫人在祭坛处上上下下布置些什么。

都这样了?还要继续春祭么?

天亮的太迟了。

岁绒派去给乐莜治伤了, 魏妘终是撑不住了,被靥姑领到别的营帐去休息了。宫之茕本就是连夜策马回的曲沃, 这又是一夜无眠, 两眼都已经布满血丝。

布置祭台的事情, 南河交给了之省, 毕竟这兄弟二人应该也是淳任余最信任的人,看起来也做事妥当。

当南河再一次问:“有大军朝这边来了么?”

宫之茕摇了摇头:“最远端的探子还没来得及回报。”

南河:“舒呢?有人发现她的踪迹了么?”

宫之茕:“还没。”

南河:“那我让你去找的人, 带来了么?”

宫之茕:“还在路上。”

南河有些头疼,胳膊肘撑在桌案上, 捂着额头,半晌道:“如果出了事, 你先带着王后走, 送她回到魏国去。”

宫之茕:“在此之前, 王后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要臣保护好南姬, 如果发生变故带着南姬离开。臣答应王后的诺言在先,恕不能听从太子。”

南河微微抬起头:“她说了这样的话啊……”

南河又叹气,揉了揉自己的短发,宫之茕还想安慰她几句,想说她已经做得极好了,还没说出口,就听人传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宫之茕转过头来,走到南河身边道:“大君的尸体找到了。尸体上绑有断木制成的小阀……怀疑是舒做的。但舒的踪迹至今仍未找到。”

南河猛地抬起头来:“让人送回来了?停在哪里了?”

宫之茕:“用马车送回来的,没有惊动别人。是不是要请王后来。”他言辞中,已经像是跟淳任余说话那般,请南河来拿主意了。

南河:“先别……把岁绒请来,问问她能不能替君父敛容,缝合起来……否则我怕王后见到,会晕过去。还有,派人去换衣裳,准备棺椁,从曲沃运来也行,总之君父不更衣入殓之前,不论是王后还是大臣都不许见到他遗容。”

这也是让晋王走的有尊严的最好办法了。

宫之茕:“还有那些被抓回来的巫者,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您确定?”

南河没犹豫,反而觉得宫之茕不该问她:“嗯。我已决定,去办吧。”

春祭本开始于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到了清晨蓝雾朦朦,露霜凝结之时,各个营帐下都没有收到春祭取消的消息,再加上这一晚上净是听见消息,一会儿是“大君死了、太子失踪”,一会儿又是“太子回来,白矢派兵”,但全是风声,没几个人见到太子,见到晋王尸体,更没看到所谓白矢的大军前来。

一场雨夜里的惊心动魄,听到雷声雨声的人多,看见刀光剑影的人屈指可数。

到了春祭该照常的时间,各家都开始穿戴祭祀礼服,一面让人出去打探消息,看看春祭是否还真的照常。各个帐下回报的人都是说:祭台上连三牢都摆好了,灯油塔也燃烧着,不少近卫在巡逻走动。

一切如此平静,甚至有序。

甚至不少人心中蒸腾出了妄想。

会不会他们一会儿就能看到淳任余大笑着走上祭台,斥责昨夜的流言蜚语,几十年如一日的开始对神灵的颂歌。

但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祭台上平日早就要开始敲鼓和歌的巫者,却一个都不见。

会不会太子根本就没有回来?

但几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另一个让人细思恐极,越想越相信的传言——

传言的主角正是至今未露面的公子白矢。

说他是姚夫人与寺人私通所生。

姚夫人病死时候,因人殉之事,闹得纷纷扬扬,但宫中跟姚夫人有接触的宫人还是几乎都被送入了殉坑。看来……都是晋王为了掩饰这件事啊。

祭台上准备就绪,却冷清的像是上朝,而不是祭祀。

大小氏族与官员,在天色熹微时,携家眷从营帐中走出。有的是只听流言却不知真相甚至并未参与,有的却一夜奔波野心勃勃的想要寻找太子的尸体,但众人都在小声的议论中交换着眼神。

那每一个眼神里,都有种自以为对方理解和自以为自己理解的荒唐差异。

郤伯阕也扶着郤至,混入了泥泞道上人群里,没几个人敢上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眼里也仿佛只有祭台似的,目不斜视。

一道道泥沟横亘在营帐之间的道路上,等众人走到祭台前时,就算踩着木屐也都白袜上沾满了泥,衣摆湿脏着坠地。祭祀中,群臣都是要早些来的,如今天色还是半透明的灰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