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太尴尬了。
这一刻,怀古真人与凝露魔君在鸟背上相对而立,两鸟交颈相亲,两人面面相觑。
每一缕微风都尴尬得绕道而行,每一颗星子都尴尬得别开了眼睛。
而舒凫又开始脚趾抓地,她觉得这一幕绝对能在她一生中的尴尬榜上竞逐前三名,力压油腻老狐萧寒衣,仅次于她在江雪声枕边醒来的幻境。
就连一向冷淡刻薄的江雪声,见状也不由面带同情地叹了口气:“冤孽啊。怀古真人为了庇护方家无所不为,却不料有此劫数,可见天道自衡。”
舒凫:“……”
不,这事儿别说天道,就连天都想不到。
放过天吧。
与此同时,当事人双方一个急于突围,一个莫名其妙,半点也没感受到萦绕在围观群众之间的尴尬氛围。
怀古真人愣怔半晌,总算后知后觉地认出那只比翼鸟,当即翻脸怒道:“好你个妖女,还不速速交代,这灵宠你是从何处得来?我亲眼看着白露与它结契,莫非是你巧取豪夺,用妖法转移了契约?!”
凝露魔君原本就满心烦躁,冷不防被人兜头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再看看怀古真人掩藏不住的抬头纹和鱼尾纹,心中一阵嫌弃,越发地没个好脸色:“什么巧取豪夺,这灵宠本就是我的。旁人上赶着孝敬我,难道我还要往外推不成?”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等一等,你说‘白露’?”
这个古板乏味,老态尽显,一看就毫无魅力可言的中年男人——在修真界已可说是个“糟老头子”,怎会知道她入魔之前的闺名???
而且,他还说“亲眼看见白露结契”……
凝露虽然早已忘了怀古真人的五官,但她不会忘记,数百年前她遇到过一台豪华自走ATM,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连拍都不用拍,只要她一个眼神飞去,就会不知疲倦、喜气洋洋地向外吐钱。
无论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玉,还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眨一眨眼就有人送上门来。在凝露魔君成名以前,这可以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彼时,凝露——方白露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闺秀人设,唯恐一不小心就坠了家族声名。这台ATM对她予取予求,打钱如流水,比一般男人打飞机还勤快,她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送上门来的钱,不收白不收。
但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的。
再后来ATM催婚催得紧,方家父母也认为如此佳婿,修为高,油水足,实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绞尽脑汁地轮番上阵,要求方白露尽快与ATM完婚,为方家谋得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
方白露满口答应,转头就假借渡劫之机,带着丰厚的彩礼死遁跑路了。
开什么玩笑?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为君洗手作羹汤,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在旁人看来,她是被阔绰大佬包养的小娇妻,金屋藏娇的笼中雀。只有方白露自己知道,她与人形ATM之间那一段因缘,充其量不过是她创业前的资本积累。
再后来,她改头换面,更名为“凝露”,辗转进入魔域,修行采.阳补阴之道,不到百年就成功地崭露头角,继而在魔道事业上蒸蒸日上,顺利结婴,跻身于“七魔君”之列。
怀古真人,可以说是她成魔生涯中宝贵的第一桶金。
——虽然她已经忘了他的名字。
要说她还记得些什么,可能就是ATM吐钱那一瞬间的喜悦,以及那一声百转千回的“大郎”吧。
大郎,打钱啦!
如今,她与她的“大郎”阔别重逢,隔着不足三尺的距离以及百年光阴,相顾无言……也没有无言,他们在相互骂街。
“……”
凝露魔君上下打量着怀古真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舒凫看在眼中,一边保持警惕,一边踌躇不决地打开储物袋,将那块西瓜大小的碧玺掏了出来。
方才大闹后宫之际,她顺手捞走了怀古真人的定情信物,准备当作来日说明真相的佐证。
但事到如今,她反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碧玺交给怀古真人。
——因为,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然而不等她拿定主意,江雪声便袍袖一展,从她手上顺走了那块碧玺,而后一扬手朝向空中抛去:
“怀古真人,接住了!”
“先生?!”
舒凫被他惊得虎躯一震,“等一下,你就这么给他了?”
“否则呢,又待如何?”
江雪声神清气定,恬淡容颜分毫不改,“他迟早要面对这一切,长痛不如短痛。”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巧劲,随手一抛便如同炮弹出膛,大块碧玺携着猎猎风声,飞一般地直奔怀古真人面门而去。
“什么?何人偷袭!”
怀古被他骇了一跳,还道是某种凶险暗器,连忙侧身避开,同时用灵力凝成一道屏障阻拦,将这流星锤一般的古怪物事接住。
直到“流星锤”落入手中,他眯着眼看清其中刻字,方才如遭雷击,双眼瞪大到几乎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