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他果然天天都来此。有时候是同她吃饭,有时是在这看书,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就盯着阮如苏瞧上一天。
可是,他纵使离她很近,却很少碰她,一到夜里更是连面都见不着。不过阮如苏也别想逃,不说院子外是否还有守卫,单门口的两个粗布短打的汉子,太阳穴凸起,目露精光,一瞧就知是内家的高手。
也不知这位被丫鬟们称作九公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连个看门的都如此厉害。
夜色沉沉,那位九公子再一次离开了。阮如苏却没有和平时一样熄灯睡觉,她推开门,跨出了门坎。
两只手挡在了她胸前,却很有分寸的离她有些距离。左边那个方脸汉子道:“夜深路滑,小姐还是莫要出门的好。”
阮如苏紧了紧披风,白皙如玉的脸在月光下似乎隐隐透着光,朱唇微启,这世间最会歌唱的鸟也不及她的嗓音甜美。
“我已经在这房间里待了许久,想出去散散心都不可以吗?”
两人脸上都出现了为难的神色,他们打从心里不愿让她失望,可是在这里九公子的命令就是天,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敢擅自放人出去。
阮如苏将他们的神色都瞧在眼里,抬头望着天边的一弯明月,轻轻叹气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月亮了,今夜我就想在外面看看它都不可以吗?”
“可以,但是你不能出外面这个花园,而且不能脱离我的视线。”右边的瘦高汉子忽然道。
“师弟!”左边那个方脸汉子急道,“你不要命了吗。如果让他知道……你我只怕……”
瘦高汉子面色白了一刹那,随即强笑着道,“你我现在这般模样,和死了又有何区别,还不如成全别人,做件好事。”
今天求他们的若不是位容貌无双的美人,只怕这两兄弟也不会想舍己为人,可是偏偏他们遇上了位让人心怜的漂亮女人。
他们就算被人当成看门狗,却并非真正的狗,还是个人。眼前的女人仿佛唤醒了他们作为人的回忆,一时间竟然忘却了九公子的可怕,应下了这个请求。
阮如苏的步子并不快,半点瞧不出像个囚犯,仿佛是在逛自家园子的官家小姐。她的披风在离地还有一尺,行走间,里面的白色裙子像是海边翻涌的浪花,不停拍打在瘦高汉子心上。
他瞧着瞧着就有些痴了。忽然,风停了,浪花也消散在眼底,前面的少女停下脚步,正含笑望着他:“你在瞧什么?”
瘦高个刹那间就红了脸,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红色变为青白,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阮如苏叹了口气,转过身瞧着园子另一边璀璨的灯火,喃喃道:“人若是装瞎子久了,慢慢也会变成真瞎子的。”
瘦高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那片热闹的灯火,他当看门狗太久了,日日盯着那扇门,都忘了这世上还有如此热闹的景象。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早就瞎了,所以我什么都瞧不见。就算……就算你此刻走出园子,我也是瞧不见的。”
“我如果离开了,你的命可就没了。”阮如苏歪着头,眉头轻轻皱起,好像在为他忧愁。瘦高个一直紧绷着的面容突然柔和下来,他望着阮如苏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松快的神情。
“作为人的我,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就算死去,又有什么大不了。”他似乎终于摆脱身上的枷锁,露出一丝江湖人的洒脱来。
“那你的师兄呢?你放了我,他不是也要死吗?或许他并不认为这样活着有什么不好,还想多活些日子呢。”阮如苏眉眼弯弯,一派天真,说出的话却直击人痛处。
瘦高个沉默了,他身上好不容易升起的豪气顷刻间已烟消云散。阮如苏甚至觉得他的脊背似乎塌了一块,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这对师兄弟即是彼此的依靠,同样也是彼此的负累,谁都担心自己的行动会连累另一人。结果,谁都没有行动,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这当两条看门狗。
“什么人?”一个发音很奇怪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响起,伴随着沉沉地脚步声,阮如苏感觉脚下的地似乎都在颤抖,来人莫非是个大胖子?
从黑暗中走出的那人不仅不胖,反而瘦小又干瘪,你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小老头怎会有力气将地面踩得震天响。
“今日,你我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瘦高个看着他苦笑道。
阮如苏瞧了一眼那老头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奇怪道:“你打不过他?可是,他好像是个瞎子。”
“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可是他比不瞎不聋的人还敏锐,无论你躲到哪里,他都能准确的找到你。”
就像是在证明他的话,那个老头准确地朝二人冲了过来。他手里没有兵器,只在手腕上垂下两条粗粗的铁链,奔过来时,还能瞧见铁链与地面摩擦的火花。
只听噼啪两声巨响,铁链飞起狠狠砸在了他二人原本的位置。瘦高个在铁链飞过来时,已将阮如苏抱起避到一边。趁第二招还未发出,他忙叫阮如苏藏到假山后。
阮如苏才刚躲好,老头的第二鞭就向着瘦高个挥去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