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由拒绝,挑着桶,领着他们往巷子里走,院墙斑驳,地面坑坑洼洼的不甚平坦,韩博源身后的男子扶着他,左右望了眼起青苔的外墙,皱眉道,“谭..小公子,谭家乃帝师之后,住在这僻巷会不会太冷清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令父通儒硕学道山学海,若能入书院做老师,乃绵州读书人之福。”
“这位先生严重了,父亲常说我们几兄弟顽劣不受教,若不把我们的性子掰正怎么有资格教别人呢?”谭振业不卑不亢地回。
“小公子真是谦虚。”几个孩子已是举人,这样还算顽劣不受教,还让其他人怎么处?
谭振业笑笑,“几位先生面前,学生不敢自谦。”
大丫头和二丫头在院子里喂兔子吃草,看到陌生人,两人晶莹剔透的眼神闪了闪,转身就往屋里跑,大丫头跑得快,几步就上了台阶,二丫头走路不稳妥,身体摇摇欲坠的,怕她摔着,谭振业上前几步抱起她,“小叔抱好不好。”
“好。”二丫头趴在他肩头,露出双黑溜溜的眼珠偷偷看后边的人。
谭振业抱着她去屋里请谭盛礼,只介绍了几人来历,半句不问书信的事。
谭盛礼不知谭辰清生平做的事,在他眼里,韩博源虽是山长,和其他上门的客人没什么不同,进堂屋后,礼貌地见礼,“见过山长大人。”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谭家人,韩博源有些怔神,深邃的眼掩在笑容后,“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算有些渊源,你若不嫌弃,可以唤我声伯父...”
韩博源打量着面前穿着简朴的人,试图和记忆里温文尔雅的人对上号,许是年事已高,记忆模糊许多,他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谭家人联系起来,谭家人讲究,吃穿用度极尽奢华,非绫罗绸缎不穿,非海珍海味不吃,非名学名书名诗不看,年轻时的他曾以为那便是书香世家的做派,极其艳羡。
此时看着面前朴素的男子,他生出诸多错觉来。
怔神间,但听谭盛礼客气道,“山长大人德高望重,学生怎敢攀亲,莫折煞了学生。”
谭家曾在绵州外的县上住过,那是谭辰清父亲谭怀善那辈的事儿了,谭怀善爱端架子,走到哪儿都以帝师后人自居,因他出手阔绰,很是结交了些狐朋狗友,直到他父亲生了场大病,手里银钱越来越少,谭家卖了仅剩的书,勉强的撑着,然而在县里,访亲探友都要花钱,待谭怀善死后,谭家拮据非常,不得不以丁忧守孝为由搬回惠明村。
在惠明村,谭怀善妹妹为了聘礼嫁给了商人,落得个凄惨下场......
回想那段时光,谭盛礼面露悲容,看在韩博源眼里以为谭盛礼在嘲讽挖苦自己,笑容僵了瞬,眸深如墨,“世侄谦虚,我若坚持,倒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了,说起来,我与令父好些年没见过了,后来我再去县上,那些人说你们已经搬走了......”
那会韩博源还是个秀才,钦佩于帝师后人的才学,有意结交,哪晓得打过几次交道后,发现谭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什么真本事,他就与其断了往来,至于他再去,是约了人踏青,无意问起谭家人,县里的人说他们回祖籍去了。
再联系,就是谭家的书信了,求他收其子为学生的书信。
他并未理会。
不成想有生之年谭家会从科举脱颖而出,且名震绵州,他不着痕迹地看着谭盛礼。
一身长衫,眉眼儒雅,举手投足散发着由内而外的贵气,和谭怀善的装腔作势不同,眼前的谭家人博物通达学富五车,巡抚大人出身文风鼎盛的江南亦对他赞赏有加,说谭盛礼若在江南,文章也算出类拔萃的,论学识,谭盛礼不在他之下,念及此,韩博源抿唇,“我与你父亲相识于微,如今看你出息,感慨尤多啊。”
论辈分,山长大人是谭盛礼的长辈。
论礼数,山长大人也是谭盛礼的长辈,然而谭盛礼只论礼数,不论辈分,内里多少有点不满。
谭振业站在边上,时不时给他们添茶,并不答话。
韩博源此来是请谭盛礼去绵州书院做老师的,整个绵州,属绵州书院最好,年年有无数的人踏破门槛往里挤都挤不进去,能做绵州书院的老师,更是无上的荣耀,韩博源认为自己此番前来必定能请动这位极富盛名的谭老爷,成就他敬贤惜贤的美名,哪晓得谭盛礼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孩子尚且不成器,没有脸面教书育人。
韩博源脸上挂不住,耐着性子多番相劝,谭盛礼直言,“学生态度坚决,还望山长大人成全。”
话到这个份上,韩博源不好再说什么,然而常年的慈祥有裂缝的趋势,最后,强颜欢笑地留下句‘这点倒是和令父很像,是我打扰了’。
谭怀善没有功名,但念其乃帝师后人,好几所书院有意请其坐馆授课,奈何谭怀善清高,以‘才疏学浅,何足以教天下士’为由拒绝了,和谭盛礼拒绝他的理由差不多,但韩博源心里明白,两者明显有差别的,谭怀善好面子,打心眼里认为自己不配,谭盛礼则明显瞧不起。
瞧不起他韩博源?还是瞧不起绵州书院?
走出谭家院门,韩博源脸上的笑消贻殆尽,后边的人了解他,道,“都说这位谭老爷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