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士萱爸不到四十岁,虽然年纪大一些,但级别在那里,人看着不老,还算周正,对女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女婿。
孟士萱爸让孟士萱叫阿姨,孟士萱淡淡地叫了。
本来结婚时候,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孟士萱闹场,不过孟士萱当然没有,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婚宴上,孟士萱和乌桃痛快地吃了一顿,后来离开的时候,孟士萱才说:“我现在想得很明白,反正我拿到钱了,他不找我麻烦,我就值了,我以后的各种手续还有抚恤金,他不给我捣乱,咱们就相敬如宾着,闹性子没用,要到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乌桃听着,心想孟士萱这想法好,真是想开了。
志气什么的靠边站吧,要紧的是讨得好处,先把这个爸爸放篮子里就是了。
而孟士萱爸爸也再次来过大杂院,和宁妙香谈了谈,意思是让孟士萱去住宿舍。
他的想法倒是好猜,孟士萱去住宿舍的话,大家说起来就是孩子长大了工作了住宿舍了,但是如果借住别人家,那他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孟士萱不舍得走,乌桃也不舍得让她走,不过孟士萱也觉得自己长期住下去也不合适,毕竟江家就两间房,回头青桐如果处了对象娶媳妇什么的,这住房的事就得重新衡量了,她老住这里,也妨碍人家。
所以过了年后,孟士萱也就搬走了,搬去宿舍。
搬宿舍的时候,青桐特意请了假,帮着收拾了行李,又和乌桃一起把孟士萱送过去,去了宿舍里,把各处都看了看,又给她订了几个挂钩,扯好了晾衣绳,把煤球什么的都给安顿好了。
乌桃看了看,宿舍大院倒是方便,下面有食堂,能吃饭,食堂的饭菜价格当然不如地安门大院,不过总不至于饿到人。
乌桃看了看道:“离我家不远,有时间你就过去,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士萱:“行,我知道,放心好了!天天吃食堂我得腻死,到时候就过去改善了!”
乌桃看着她那仿佛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她觉得孟士萱逐渐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而过了年后,大杂院里的气氛也比之前更热络了,以前被遣返的都可以回来了,很多以前的冤假错案陆续平反了。
大杂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之前下乡的顺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媳妇两个孩子,洪编辑一家也回来了,说是政策落实了,不过洪编辑成了瘸子,人瘦成了干,走路都得拄着拐杖。
潘爷已经退休了,平时不去单位,就是偶尔过去指点指点徒子徒孙,他没事就听半导体,然后摆着小板凳给大家说,中央又开了什么会,有什么决定,接下来要怎么样,说完国内还要说国际,说南斯拉夫访华,说现在国际形势,再说说小日本说说台湾。
青桐涨了工资,一个月八十多了,乌桃转正了,工资到了五十多,偶尔有奖金能有六十块,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了,隔三差五也敢去肉铺跟前转转了。
宁妙香开始叨叨着让青桐处对象,到处求人介绍,姑奶奶又时常光顾乌桃家门,一会说这里有个什么姑娘好,一会儿说那里有个什么姑娘好,不过最后一个都没成。
宁妙香私底下一摊手:“老大不小了,我等着抱孙子呢!”
青桐却是说不急的,他觉得这几年是正干事业的时候,犯不着,他在琢磨着把自己家的地震棚改造成正经房子。
现在各家各户孩子都要大了,到了娶媳妇的时候,那些下乡的知青回来的开始寻觅着安家落户找工作,没回来的也在打听着怎么托关系找门路回来。
原本空空落落的大杂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鸡飞狗跳孩子跑的,各家原来的房子住不下了,就把脑筋动到了地震棚上。
要说这地震棚原来是公共用地,可是那时候大家不是都搭了吗,搭了就不会撤了,现在地震棚本来自家用着放杂物,既然能放杂物,为什么不能住人呢?改改就行了。
这其实是一个创意,一个有着严谨推理过程的创意,最后导向的结局便是大家理所当然地把地震棚拆了给自己盖一间房子。
至于原本的公共空间怎么消失的,大家的房子怎么来的,好像没人去追溯了,反正都占便宜了,管那么多干嘛?
洪编辑家没占便宜,他家没赶上盖地震棚,可那也没法,他回来晚,院子里真没地儿了,不过洪编辑本身没什么脾气,现在更没脾气了,至于洪编辑媳妇,现在整个人呆呆的,一点没以前的泼劲儿了,看人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倒像是谁要害她。
大家暗地里议论了几次,好笑,又觉得挺可怜的,只能摇摇头叹一声。
这年头,谁家能知道谁家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桃坐在窗前看书,偶尔间抬头看看院子里的动静,将一切收入眼底,再低头时,在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中,仿佛看到了人类最鲜活的一页。
她想,人类是一个深邃的命题,脆弱却又顽强,哪怕经历了多少苦难,依然能够很好地复原,会像没事人一样,搬个板凳,坐在阳光下晒着太阳,侃着大山。
胡同里随便一个遛鸟大爷,刨一刨,没准都能给你刨出一部鲜活的中国近代血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