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里李容徽的心情也颇好,一壁以匕首破开信笺上的火漆封口,一壁将视线落在远处换下的铠甲上,那打磨得光亮的护心镜上,唇角微抬。
离京前,他最后一次与棠音离宫的时候。在一家贩家什的铺子中,这面铜镜曾惊鸿照影般短暂地映入过小姑娘的容颜。
他买下了这面铜镜,一路带到北城,打成了一面护心镜,随着他征战过边境的每一寸疆土,替他挡过无数的冷箭流矢。
也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地在镜中见过小姑娘愁眉轻蹙的模样。
而梦醒之时,镜中已空茫如初。
所幸,如今春秋轮转,北城的战事将平,他也终于可以回到盛京城,再次见到自己阔别许久的小姑娘。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即便是竖起重重宫墙,他也要将她困在其中,一生不得旁顾。
‘咔’地一声,是火漆落地的声响。
李容徽思绪回笼,下意识地垂眸往信中望去。
只一眼,眸光便骤然一凝。
——宣纸上空空如也,未落一笔。
他眸底暗潮骤起,豁然抬首,尚未来得及开口质问,前来送信的暗卫已双膝跪在地上,只双手将一鼎小小的香鼎奉上,哑声道:“相府结党谋逆,举族押入天牢,东宫唯独留了沈姑娘于府中,重兵把守。”
“属下冒死去见了沈姑娘一面,情急之下,她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书信,只让属下将这鼎之纇香交给您,再替她带一句话来——若是他日凯旋,还望您能代她迎昭华公主回京——”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耳畔风声一厉,是李容徽自他身旁飞掠而过,一刀斩断了拴着战马的缰绳,扬鞭往盛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暗卫看着他远处的背影,嘴唇翕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相府一夕之间败落,即便他得到消息便迅速赶来,却也过了一月之遥。如今北城与盛京之间仍是相隔千里,纵使是昼夜兼程,也……
终归是太晚。
*
盛京城里正是落花时节,满城的落英掩盖了城中淡淡的鲜血腥气,平添几分旖旎。
五皇子李宴慵然以一支银簪轻轻拨动着香鼎中的灰烬,轻阖着眼,静静赏了一阵并不该存于这个时节里的清冷梅香。
待最后一缕香气散尽,这才轻抬起眼来,唇角微抬,一壁示意从人取了银子打赏随奴,一壁吩咐道:“这鼎梅香不俗,不知是哪家香铺新制的稀罕物?差人尽数买下吧。”
“这……”那随奴得了银子本是满脸喜气,但听李宴这一问,倒是支支吾吾,满是为难之色。
迟疑良久,见李宴已有些疑惑地挑起眉来,终于还是跪在跟前照实说了:“这梅香不是香铺里买来的……”
他说着又是一阵迟疑,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这是曾经相府里沈姑娘合的香。如今……如今出了那茬子事,相府败落,这鼎香便也不知从何人手中流落到市井间了。奴才看着稀罕,便买了下来。只有这一鼎,再没有多的了。”
“哦?”李宴持着银簪的手指微微一停,垂目看了眼鼎中燃尽的香灰,轻声叹道:“可惜了。”
那随奴见他不再开口,这才暗自纳了一把冷汗,如蒙大赦般往门外退去。
眼见着就要过了屏风,却听李宴又似漫不经心般开口问道:“相府日前满门抄斩,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随奴回过身来,战战兢兢地答道:“相府犯得那是谋逆大罪……九族尽诛,自然无人殓尸,也无人敢殓……尽数抛在乱葬岗上了。”
李宴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搁下了手里的银簪。
“差人殓了吧。”
随着他的尾音散落在最后一缕春风中,日子又翻书般地过去了几日,皇子府中,也开始准备入夏时的酒宴。
只是这一日晨光初透,府中的管事便慌慌张张地奔到了李宴跟前,连声道:“殿、殿下,大事不好,叛军进城了!”
“叛军?”李宴宿醉未醒,半阖着眼昏昏沉沉地想了一阵,这才缓缓道:“那明日的酒宴便散了罢。”
那管家急得额上都发满了冷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酒宴——”
李宴却只轻抬了抬唇角,漫不经心道:“叛军入城了……又与我何干呢?”
随着他的语声平淡落下,当日里,鲜血便浸透了东宫门前的白玉砖。
重兵之下,百官慑服。便连翰林院里刚写下一行‘皇七子李容徽弑兄篡位’的史官们,也纷纷改了笔墨,对此事绝口不提。
唯有坊间,酒肆茶馆里,说书先生们嘴快之时错口提过几句。
有说新帝弑兄夺位,是个狠戾无情的怪物。
也有说新帝在相府众人的墓前,守着一座孤坟一夜白头。
而这些流言渐止于次年的春日。
登基未满一年,新帝便率领旧部,出了南面的平于关。
之后,一路南征,打下了戎国十二座城池,令其递交了降表,归还了昭华公主。
而数月后,筹备好了庆功宴的众臣在道旁等了整日,却只等到一队护送昭华公主回京的轻骑。
同时等到的,是他们带来的,新帝率军一路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