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亲启。
随着暗卫策马急急而去,东方也泛起了鱼白,战鼓声重新敲响。
李容徽一身戎装跨上战马,回首往盛京城的方向望去。入目所及,却唯有绵延不尽的山脊与孤瘦的狼烟,独自向南飘去。
而盛京城中,正是风雨如晦。
棠音独自打着一柄纸伞,守在京郊的十里亭中。
随着风雨渐急,一列身着红装的送亲队伍,蜿蜒如长龙,冒雨遥遥而来。
棠音轻咬了下唇,握紧了手中的纸伞,快步往亭外行去,正挡在官道正中。
为首的戎国使臣勒住马,垂目望了她一眼,操着并不熟稔的中原话放肆笑道:“小美人这是要跟着我们回戎国么?不如从了我,必不亏待你。”
风雨中,棠音的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却仍旧是一字一句地厉声开口道:“我是相府嫡女,今日来为昭华公主送行,谁敢放肆?”
她的语声落下,谑笑声为之一停,戎国的使臣们沉默着勒马,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只是不知如今忌惮的,是她相府嫡女的身份,还是圣旨钦点的太子妃这个名头。
棠音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但终究是一言不发,只逆着送亲的人群一步步往正中的红轿走去。
短短数十步,她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往日里与昭华相处的点滴,想起了这些时日中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无能为力,想起了边关的李容徽——
月前,她给李容徽寄去书信的时候,曾经想过许多,但最终还是未曾落下一笔。
原因无他,只因她也在父亲与哥哥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得知李容徽的处境。
北城一役,举步维艰。他大抵也再无余力,来插手盛京城中之事。
更勿论往返一趟,便是日以月计,而因使臣急着归国,昭华的婚期定得如此之近,即便是落笔在纸上,也只是徒增彼此的忧虑与无力之感罢了。
思绪回笼时,她已立在了那装饰华美的红轿之前。
棠音忍了忍泪意,只对着那以金线浮绣着凤凰于飞的轿帘轻声开口:“昭华,是我,棠音。”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华美的轿帘迅速被人掀起,帘后露出昭华那张熟悉的娇艳面孔。
即便是上了浓艳的妆容,却仍旧掩盖不了眼底深深的青影。面上倏无喜色,也无泪意,只有一片麻木之色,唯独见到棠音了,那双凤眼里才终于有了波动,好半晌才轻声道:“棠音,原本我还想着送你出嫁的。没想到,却是你先来送我。”
棠音本就强忍着泪意,听她这般一开口,一双杏花眸里立时便蒙上了一层雨雾,盈盈将坠。
昭华蹙眉,缓缓抬起那双纤细的,染了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手指轻轻替她揩了揩眼尾,咬唇道:“别哭。你我一落泪,便让清繁殿与东宫里的人得意了。”
她说着,咬唇笑起来:“我们怎么能让他们得意?让他们看了笑话?”
棠音也不想临别时再让她难过,便也勉力忍住了,只慢慢与她说一会话,又将自己带来的妆奁递给她,里头满满一妆奁的首饰,尽是棠音往日里最喜欢的,与昭华同她打双陆时,曾经下过赌注,却又未能赢到的。
昭华看着这一妆奁的首饰,眼角也微微有些泛红了,良久不语,直至前头的戎国人终于忍不住开始高声催促,这才握紧了棠音的手哑声道:“棠音,我放不下你。我这一走,往后,可再没人能护着你了——”
戎国人却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高声呼和了一声,送亲的队伍便又缓缓开拨。
棠音跟着红轿追了一阵,终于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送亲的队伍愈行愈远,渐渐消失于视线尽头。
她在原地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半蹲下身去,哽咽出声。
待寒意渐侵,冬节将临之时,棠音又一次见到了李容徽的暗卫。
此次,他不但带来了李容徽的书信,还带来了两句口信——
“若是在正式出嫁前,相府嫡女病逝,抑或是失足落水,这桩婚事自然作罢。”
“若想离开,暗卫会带你来北城。”
棠音听罢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轻抬了唇角,低声道:“你替我谢过他的好意——我不会离开盛京城,离开相府。”
她顿了一顿,又轻声道:“你在此等候稍顷,我去给他回信。信中我会将此事说明,不会让他为难与你。”
她说罢,便顺着抄手游廊缓步往自己的闺房行去。
方一背过身去,眼前浅棕色的游廊便已有些微微模糊了。
棠音低垂下眼,轻咬了下唇,一寸寸地强自压下了翻涌的心绪。
以如今盛京城中的近况,若是她便这样一走了之,李行衍定会借此发作,置相府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哪怕仅有一线希望,她也愿以自己的性命去赌家人平安。
*
盛京城中风云变幻的同时,北城的光阴也随之无声转过。
待时隔一年,盛京城里的棠花再度绽放之时,李容徽又一次收到了棠音的回信。
彼时,棠音寄来的信笺已在匣底堆出浅浅的一层,而北城里的内乱已平,外敌也已近乎溃不成军。大抵在入夏之前,便可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