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前几日与我说过,如今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逐渐开始放权于太子。且这数年来,相府也步步让步于东宫,使得东宫势大。如今除非是鱼死网破,否则,难有抗衡之力。”
更勿论,若是成帝离世,太子便会柩前即位成为新帝。届时,便更是君臣有别,若再有异心,便是不臣。
便是谋反。
棠音垂落的长睫倏然重重一颤。
室内静谧了片刻,继而传来沈厉山自齿间发出的冷哼:“即便如此,我沈厉山也只有一个女儿。若是棠音不想嫁,即便是东宫储君,也不能逼她过门。”
他沈厉山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届时即便是鱼死网破,也必然要争上一争。
而姜氏也听出了他话中的隐意,因而也未曾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缓声道:“今日,我问了棠音许久,也未曾问得什么缘由。许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也许是,真是一时郁结罢了。”
“罢了,等明日天明,我再去寻她问个清楚。如今夜深了,便先安寝吧。”
随着她的语声落下,室内的烛火似乎也被人吹灭,自竹篾纸上透出来的光迅速消散,只余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棠音立在屏风外,也将手中的羊角风灯熄了,只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室内静立了良久。直至等在外头的少女终于摁那不住,放轻了脚步进来寻她。
棠音这才失魂落魄地随着她们一道出了槅扇,重新踏上了回闺房的小径。
一路上,她都未曾记得再点起灯来,只踏着一地惨淡斑驳的月色一步步地往前行去。
直至终于行至抄手游廊上,月光被廊顶遮蔽了大半,棠音便于恍惚间撞到了拐角处的廊柱。
手里的羊角风灯应声坠下,于游廊上发出一阵令人心颤的碎裂声响。
棠音长睫重重一颤,终于回过神来,只轻轻蹲下身去,一点点地收拾起了地面上的狼藉。
纤细的手指一片片拾起碎裂的风灯残片,终是在不察间被锋利的边缘擦过指尖,带出一小串细微的血珠。
棠音以帕子裹了手,独自一人在夜色中静默了良久,垂落的长睫上似有珠光于夜色中轻轻一晃,无声坠下。
*
又是一年冬至,阖家团圆的时候。
棠音刚用过了饺子,正拢着一件厚实的兔绒披风,独自在庭院中赏着新开的梅花。
白芷跟在后头,一道为她打着伞,一道将一只新热好的银手炉递与她,往外吐着白气笑道:“小姐,盛京城似乎有许久没下过雪了。想来是个难得的好兆头。”
“大抵是吧。”棠音心不在焉地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的是旁的事。
昨日入宫请安之时,皇后娘娘又一次提及了她的婚事,说是等春来百花盛开之时,便将她与太子的婚约定下。
而她,没有拒绝。
想来等到这场雪停之后,赐婚的圣旨便会递到相府。
而如今圣上的身子日渐衰颓,全依着南明子的丹药,才勉强能够有些清醒的时日。
可即便如此,朝野之中,众人也皆是心知肚明,成帝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了。
为避国丧,圣旨上的婚期应当不会太远。
许是等来年冬至的时候,她便已是太子正妃。
她正这般缓缓想着,倏然听得旁侧白芷一声短促的惊呼,旋即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沉闷响起。
棠音一惊,下意识地回过身去,一眼便瞥见白芷紧闭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模样,眸光重重一颤,便要抬声唤人。
方启唇,却又一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口,与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略停一停,又解释道:“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
一个十分熟悉的嗓音。
棠音一双杏花眸微微睁大了,有些僵硬地回转过身去,果然见了李容徽那张昳丽的面孔,指尖一颤,手中的银手炉便无声坠下。
还未来得及碰到地面上的薄雪,便被一双修长冷白的手指稳稳接住了,重新递回了她的眼前。
棠音却没接那个手炉,只垂下眼,掩住了自己的眸底的心绪,只低声反问道:“这里是相府,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容徽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语,一双迴异与常人的浅棕色眸子紧凝着她,似有暗潮微涌,语声也是低哑而凌厉:“为什么要嫁与太子?”
棠音默了一默,长睫垂得更低,半晌方轻声道:“原来你已知道了……我还以为,盛京城中还不曾传出过消息——”
她的话音未落,李容徽却又一次打断了她,语声锋利如霜刃:“为什么要嫁与太子?”
若不是她昨日入宫时,安插在清繁殿附近的暗线恰好听到了消息。是不是,等他知道此事之事,小姑娘便已嫁做人妇?
棠音低头看着路面上的积雪不看他,竭力不让自己的语声发颤,只轻声道:“我记得,当初我在长亭宫时我便与你说过,我是你未过门的皇嫂。”
“我本就该嫁到东宫。只是赐婚的圣旨一直未曾落下罢了。”
“李行衍并非良人——”李容徽双眉紧锁,一把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他——”
“够了!”棠音听他语声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