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完客的第二天是褚归与家中约定通电话的日期,凌晨的天空泛着幽暗的青色,星影稀疏不见月光,空气倒是干燥的,看来今日无雨。
寒意渗骨,贺岱岳昨夜在衣柜里翻找出了棉帽和耳捂子,全是部队发的,北方的冬天气温低至零下,冻掉耳朵并非夸张的比喻而是事实。
贺岱岳头围大,褚归戴着他的帽子直接盖住了眉眼,他仰着头往上扯了一下,脑袋一动,眼前又黑了,耳捂子亦是如此,贺岱岳用线缠了两圈进行固定,瞧着丑是丑了点,但暖和。
寒风刮得褚归脸颊生疼,口鼻间呼出的气凝成白雾,他一手揣在兜里,一手被贺岱岳整个握住。翻山越岭到了公社,天际隐约透亮,贺岱岳借来牛车,坐上车辕,让褚归靠着他眯一会儿。
“嗯。”
褚归打了个哈欠,反穿上贺岱岳额外带的绿大衣,后背贴着贺岱岳,半点不觉得冷。
牛车晃晃悠悠地上路,褚归闭着眼睡了过去,贺岱岳眼睛看着前方,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不时回头看看褚归有没有被风吹着。
县城逢十的大集昨天刚过,道上空荡荡的,贺岱岳耳中只有老牛踏蹄车轮转动的声音。临近县城,他停住牛车,提前叫醒褚归。
褚归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正和安书兰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呢,脸颊突然传来粗糙的触感,他迷迷糊糊地睁眼,身下是牛车的硬木板,周围冬季荒凉的田野连着山。褚归怅然若失,接过贺岱岳拧开盖子的水壶喝了一口:“我们到了?”
“嗯,你下来活动活动,别急着脱衣服。”贺岱岳替褚归拉着绿大衣的领子,人初醒时最易受凉,得缓着来。
褚归下牛车跺了跺脚,跟贺岱岳在道边站了会儿:“我好了。”
进城存了牛车,贺岱岳将褚归脱下的绿大衣搭在手臂上,二人直奔邮电局,他们四点半从家里出发,预留了一个半小时的排队时间。
等待打电话的人比褚归想象的多,他疾步走到队伍的末尾,贺岱岳则找了工作人员替褚归询问前面需要排多久。
“那我哪能知道,有的人打电话快有的人打电话慢。”工作人员随口道,“等吧,等前面的打完了自然到你们了。”
贺岱岳听了一通废话,不再浪费功夫,自己在一旁观察了片刻,电话按分钟计费,虽说不必像电报那样惜字如金,但大多数人依然严格控制着时间,事先默默组织好语言,电话接通尽量在一分钟之内说完,若不小心超了时,便只有半心疼半高兴地多说两句,极少有超过两分钟。
“估计一个小时左右能到我们。”贺岱岳回到褚归身边,此刻后面新增了几人,排倒数的男人以为贺岱岳插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双方力量悬殊,他不敢开口。
见贺岱岳和褚归交谈,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男人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佯装欣赏风景般地移开了视线。
“我来排,你去吃点东西。”贺岱岳与褚归交换位置,“钱和票拿好。”
国营饭馆离邮
电局不远,褚归踩着早饭供应时间的尾巴要了碗骨汤面,熬得奶白的大骨汤浮着一层漂亮的油花,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整个人瞬间从头暖到脚。
褚归吹着烫嘴的面条加快进食速度,放了筷子让师傅帮贺岱岳煮了碗杂酱面:“我朋友在邮电局排队,马上过来,他长得很高大,你们保管不会认错的。”
“叫你朋友快点啊,面条搁时间长了坨掉可不怪我。”许是看褚归面善穿着得体,服务员答应了他的请求。
道了谢,褚归匆匆跑向贺岱岳:“我给你要了碗杂酱面,你赶紧去吃。”
与此同时,安书兰一路催促着褚正清到了邮电局,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人群,安书兰站定:“看吧,我说得早点来,你非不信。”
京市的风更加凛冽,白茫茫的雪花漫天飞舞,褚正清的眉毛上凝了一层冰,他拿出帕子给安书兰擦了擦头发上的雪花,语调不急不缓:“放心,现在才九点,来得及的。”
他们是接电话,与打电话的不同,无需排队,注意着电话员喊名字就是。
收到贺岱岳代发的电报那天,安书兰喜极而泣,此后天天念叨着,度日如年地熬到今天。她早早起了,穿上特意准备的衣裳,似乎不是去接电话而是接人。
来不及擦的雪花融化成水,安书兰拍拍衣摆,强迫症似的把褚正清的领子理顺。
褚正清由着老妻摆弄,褚归离家数月,他心里何尝不激动,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队伍逐渐缩短,九点半时轮到褚归,距约定的时间尚有半小时,褚归毫不犹豫地坐到了电话机前,他以他对二老的了解,他们此刻指定在邮电局候着了。
“往哪打?”拨号员拿起听筒,褚归报了京市,经过层层转接,数分钟后终于听到了接通的讯号声。
“褚正清——”
“来了!”翘首以盼的安书兰唰地动了,拉着褚正清穿过人群,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