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迈整整一夜不曾睡好。他心里明白,是自己的杂乱心思所致。
和司机吃过早餐后,他二人径直进入郎木寺,急急去大雄宝殿礼拜。他按照昨天了解的程序和要点,同时也看着别人的做法,在烧完香后,到殿里跪拜。
在双掌合十、闭目祈祷时,黄迈默默祈祷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头不再痛;祈祷自己的家业兴旺发达,代代相传;祈祷佛祖宽恕自己曾经的罪行;祈祷季虹的父母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祈祷季虹和儿子的事业能一帆风顺。
祈祷完,他睁开眼,想起没祈祷自己的妻子。于是闭上眼再次祈祷,祈祷妻子沈郁身体健康、温柔贤惠。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边跪拜的一个男子正打量自己。黄迈由不得也把这个男子细细看了几眼。
这个男子看上去五十上下,外貌上不像当官的,很像生意人。他的面相有些熟悉,好像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出了大雄宝殿,黄迈正思索刚才那男子是谁,一个身影从后面跨上来,和他并排。黄迈扭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那位男子。
男子看着黄迈,微笑着问:“老乡,是辛州人吧?”
黄迈一愣:“噢……你是?”
“二十年前你开的是奔驰E320吧?”
黄迈猝然一惊,警惕地问对方:“……你,想问啥?”
男子微微一笑:“当年,你的车是我帮你修的……你放心,我一直在给你保密。现在,也立不了案……有时间多拜拜佛,多烧烧香,佛祖会保佑你的。”
男子说完,大踏步走了。黄迈这次意识到,男子说的话可能全被随行的司机听进了耳朵。他瞟了一眼司机,司机正扭过头去,好像在欣赏大雄宝殿的外部设计。
黄迈的心稍稍放下。司机或许没听见,退一步讲,就算听见了,他也听不懂男子讲的啥。不过,他的心头又添了阴影。
这个男子的出现,把黄迈接下来的旅游的兴致全搅没了。他勉强陪着司机看山看水看寺院,看了草原、树林、山丘、红色的石崖,把白龙江两侧的风景看了个遍。
司机一边看一边大呼小叫,仿若见到了人间天堂。黄迈念着司机一路陪伴自己的辛苦,不得已地陪着他笑陪着他叫,反比他更辛苦。
次日清晨,黄迈独自一个早早起来,再次去大雄宝殿里跪拜了一番,祈祷昨天的修车男别给自己带来麻烦;祈祷司机没听到修车男的话。
黄迈和司机在郎木寺镇又逗留了一天。司机把该玩的做了些补充,黄迈陪着,实际上是想调节一下心情再出发。
这次来甘南郎木寺,收获之外凭添了忧虑。
看了天葬,他对生与死有了新的思考,他似乎一下子把生与死看淡了。活着时无论多么荣华富贵,死了一样喂鹰,有区别吗?
让他忧虑的是,二十年前的修车匠,怎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简直是魔幻,简直是幽灵。他还能说出自己当年的车型,那得有多深的印象!还有这个司机,也不知他洞悉了秘密没有……
出发前的黄迈,脑壳一阵一阵地疼,他暗暗埋怨佛祖没有宽恕他。或许真如修车匠说的,要经常拜拜佛,烧烧香?这可真是个艰巨的工程,他担心自己没那份耐心。
回到辛州的黄迈偷偷去医院复查,医生告诉他,一切正常,没有后遗症,至于脑壳疼,纯粹是心理因素。
黄迈倒希望是后遗症,把他再做一次手术。如此,他的心烦意乱导致的脑壳疼就可以全部被手术解决。如此,他反而能落个心里干净。
但这个没有后遗症的复查,成了他心理上最大的后遗症。他预感到他将跳不出他的烦躁和郁闷,或许,脑壳疼这个症候会伴随他此后余生。
沮丧的黄迈正往外走,迎头碰上了季虹。两个人都是一惊。
“黄叔,听山子讲,您不是去甘南看天葬了吗?啥时候回来的?”季虹礼貌地笑问,“您这是?……”
“昨晚上到家的……复查一下。养老院筹备的咋样?那厂房谈拢没?”
“不急,吊吊他,反正我现在钱不够。”
“那厂房不错的,别把机会弄丢了。”黄迈提醒季虹,“我看新闻,听专家讲,疫情可能很快放开了。三年疫情,把国家财政掏空了,现在病毒不厉害了,可以放开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百姓的钱袋子也空了……没了疫情,厂房会香起来的。”
“谢谢黄叔提醒,我也在关注这个。估计最快也得两个月吧,我会把握的。”
黄迈问季虹,不是在馨州家政搞培训吗,怎么又到医院来了?
季虹指着身边的一位女士说:“她叫高玉贞,非要我陪诊。我不好推辞的。培训可以改在晚上的。”
黄迈看了一眼女士,问季虹:“听起来是个特殊患者,要不,你也不会亲自上阵,是吧?”
季虹向黄迈简要介绍了高玉贞的经历,说她7年前做过肾移植,现在怀疑自己患了红斑狼疮,从县城过来的。
黄迈又闲聊了两句,和季虹道了再见。
这个高玉贞是在抖音上先了解的季虹,是季虹的铁粉。她对季虹的视频经常有留言,或点个赞或问个问题,季虹基本上都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