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草木葳蕤,日光渐长,初蝉始鸣。 姚嬷嬷绕过西角门,走在抄手游廊屋檐阴影下,不到半刻,到了东后院。 西院正房门外打瞌睡的小丫头一看见姚嬷嬷的身影,浑身一个激灵,忙开口招呼,却被姚嬷嬷手快捂了嘴:“别声张!让三夫人再睡一会儿,我找六娘子。” 小丫头明白,伸手指指右侧的抱厦示意。 姚嬷嬷是谢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来,就代表着谢老夫人的意思。小丫头琢磨着,觉得还是等三夫人醒了就告诉她一声。 这边只见姚嬷嬷点点头,转身去了抱厦,抱厦门外守着的是丫鬟冬青,姚嬷嬷低声问:“六娘子还在午睡?” 冬青给杜嬷嬷行了礼,悄声回答:“是呢,娘子近来多梦魇,方才亦是勉强入睡。” 姚嬷嬷沉思了一会儿,叮嘱冬青:“若六娘子确实身体不适,务必要早日将刘大夫请进府里,好好诊断用药。” 冬青感激地看了一眼姚嬷嬷,便敛眉低声应答:“是。” 姚嬷嬷隔着素纱屏障扫了一眼屋内,无声叹息,转头交代冬青:“三刻钟后,唤醒六娘子,让六娘子去老太太屋里一趟。” 冬青困惑,但不敢多言:“是。” 初夏的风微微燥热,吹动了不安分的床幔,床榻上的少女悠悠转醒。 谢晚凝躺在床榻上,轻抚眉头,脑海里闪过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是杜津飞那张冷漠无情的脸,一会儿是温莹莹娇艳明媚的笑容……屋外姚嬷嬷和冬青的对话,断断续续透过屏障传入耳中,让她不禁怔忪,梦里的这些人和事,是真实存在的吗?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毒发引出五脏六腑的剧痛仍停留在记忆里,那种窒息感如此真切、鲜明,仿佛下一秒又会再次经历。 谢晚凝看着头顶绣着白色蔷薇的软菱纱帐,纤手攥紧了身下被褥,这是她的闺房。 她重生了。 她重生在嫁入杜家之前。 谢晚凝忍住了激动的泪水,忍住了跑去拥抱双亲的冲动,因为她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这天午后,谢老太太唤她过去,就是要谈谢杜两家联姻的事宜。 谢晚凝缓缓起身,扬声高唤:“冬青!” 门外的冬青听见叫唤,忙绕过素纱屏障,快步走进来,动作利落地帮谢晚凝梳洗打扮,还一边转述姚嬷嬷的话。 谢晚凝任由她说,自己对着镜子,拆下了头上的衔珠蝴蝶榴花簪,换了一根银点青玉簪,再配上一袭石青色的棉纱裙。 冬青微微皱眉:“娘子,会不会太素了?老太太……”她犹豫了一息,还是把话说出来,“恐怕老太太会不喜……” “不喜就不喜,我喜欢就好。”谢晚凝打断她的话。 冬青心里骇然,觑了一眼谢晚凝的神色,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在谢晚凝身后,朝谢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谢老太太住在谢府点翰堂的西侧。点翰堂是谢老太傅在世时的正堂,堂上还高挂着圣上赐予的“笃志经学”匾额。 点翰堂东侧目前是谢家嫡长房居住,前面两个大院落,分给了二房和四房。谢晚凝的父亲谢信,则带着三房蜗居在点翰堂的东后院。 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远远就听到屋里传来老太太和几个女孩的说话、打趣声,一片欢声笑语。 门外的小丫头看见谢晚凝,就进了屋去通报,却迟迟未再出来。 谢晚凝只能带着冬青站在院中等候。 午后的阳光肆意铺洒下来,带来闷热。冬青觑见娘子额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心中有些着急。 谢晚凝却敛眉低目、纹丝不动,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冷落。在她的眼里,她看到的是屋檐上脱落的筒瓦、已经掉漆的檐柱、被踩碎却一直没更换的雕蝠青石地砖…… 这些她在上一世从未留意过的细节,无一不在昭示,谢家已经在没落。 “六娘子,老太太有请。”小丫头终于出来传话。 谢晚凝向小丫头点头示意,便跨过门槛,入了屋中。 一进屋,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便见屋子里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硕大的银鹤铜尊托盘,上面放置着冰块,白色的雾气正悠悠地自冰上弥漫。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雕花罗汉榻,铺着秋香色蝙蝠葡萄大条褥,一旁置着梅花式小几,小几上摆着文王鼎匙著香盒和汝窑美人觚。 穿得雍容华贵的谢老太太就倚着石青金钱蟒引枕,斜坐在榻上,由着两个女孩给她捶肩捶腿。姚嬷嬷则端了盏茶,立在一旁候着。 还有另外两个年纪略小的女孩,由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