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容复猜不透小太后。 花纭向她温和地笑,不紧不慢地说:“你当你主子是替天行道,杀了一个沈鹤亭立马就天下太平了。可中间还扯着个胡哈拿,容复,你可知你主子犯了通敌之罪?一旦你给紫甲卫下毒的事传出去,你就得替你主子担通敌卖国的大罪——千万人的口诛笔伐,容将军你可受得住?” 容复怒言道:“花太后,你少危言耸听!害北疆落成这般田地的是花从文,你那造反的爹爹,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才是罪人!沈鹤亭是注定要死的,我不过是往前推了他一把!” “他走的时候,先是一国使臣,后是司礼监掌印。你害他,就是卖国。”花纭的笑容逐渐消失,冷漠得近乎无情,“还有,花从文已经不是哀家的父亲了。他所有的罪,与我何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靠花家的势登上太后之位,如今以为一道懿旨就能跟花从文甩开关系了?花太后,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容复始终认为她无错,背过身去拒绝跟花纭说话。 花纭与盛誉对视一眼,道:“将军避重就轻,我们明明在说你毒害沈鹤亭的事。当然,就你这个态度,哀家也大抵知道了。” 容复闻声回头,有些狐疑又有些心虚。 花纭轻哼一声,心道容复这是着了道。 她稍微沉默了半晌,回忆一遍从容复出现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便放松地倚着靠背,手搭在扶手上,玩味地瞧着容复。 “你说你是李家臣,还对花从文如此嗤之以鼻。哀家原本怀疑你是他的人,如今看来你主子估计是某位宗亲。你替他处心积虑地害沈鹤亭,想来该是他急于摆脱司礼监。”花纭微蹙眉,道。 “而你又费劲心思在哀家面前上蹿下跳,你说他都是宗亲了,怎么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掩护?应该也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至少不是秦王那种手握重兵的藩王,他的处境似乎也势如危卵。那顺着思路,哀家也就知道他是谁了。” 容复紧张地站起来,手里抓着一簇干稻草。她得抓着点什么,否则她会觉得自己被花纭的目光扒得一干二净。 花纭给她的感觉,太可怕了。跟去岁年末看到的小太后又是另外的感觉。 如今的花太后笑起来有股难以言明的气质,好像……在蓟南的丛林中看见的小狼。 虽长了一副稚嫩青涩的模样,但眼睛已经有了狼族特有的狠厉与聪慧。 容复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初登鄞都戏台的沈鹤亭的影子,但不得不承认,花纭比沈鹤亭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在。 她越来越像个太后——不,是一座王朝的君主。 花纭微微抬眸瞧着她,但容复感觉自己在太后眼里,好似个小丑。 “哀家与将军同是女人,打心眼里是懂将军多年在男人为主的战场打拼的不易,也惜将军是一代帅才。若是将军因为被哪个心比天高的男人坑骗,哀家可比谁都心疼。” 花纭笑着说,“将军也不希望由哀家打开那只盒子吧,那样可就没了退路。所以将军,可以回答哀家的问题了吗?” 容复沉默地凝视花纭的眼睛,嘴唇阖动,感觉自己落入了野兽的陷阱。 花纭眼睛微眯:“成蹊,去拿纸笔,容将军有话要说。” — “你还记得我吗?” “鹤亭。” 一片雾蒙蒙的灰暗中,沈鹤亭隐约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怎么都想不起那是谁的嗓音。他狐疑地环顾四周,伸手想拨开云雾。 那雾似乎跟它的主人一样,对沈鹤亭怀恨在心,他愈是想拨开浓雾,雾气就愈发浓厚,最后蒙得沈鹤亭眼睛都睁不开。 沈鹤亭被困在这里,他焦急地原地打转。届时他又听见那个声音说: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你怎么能就此抛弃我?你怎么能负我亏欠我?”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沈鹤亭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所说的亏欠是什么。这世上除了花纭跟他故去的父兄,沈鹤亭扪心自问,他不欠任何人。 他长大了嘴想呼喊谁的名字,但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空气里不断回放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一说话,沈鹤亭就有股要窒息而死的感觉。他无助地看向四周灰白发黑的世界,找准了个方向,直接跑了出去。 奔了许久,才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他如释重负地深吸一口气,向着雾气淡的地方走。 他登上通往山顶的三千台阶,他的心跳与这座山脉共鸣。萧氏先祖的千百魂灵护佑他不被可怖的毒雾所侵蚀。沈鹤亭心情慢慢好了起来,他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