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蚵笑脸把姚铎送出了国公府,锦衣卫骏马在府门,姚铎走时回眸望了一眼那高大门楣,他皱了皱眉头,想起曾经的萧府,嗓子眼不由得发酸。 风暴来临之前,总会阴雨不断,潮湿得让人窒息。 咚! 姚铎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蓦然看向皇城门的方向。 旌旗飞扬,似乎与平时并无二异。姚铎攥紧了拳,心下一狠转过身去,依旧控制不住心中的五味杂陈,望向北疆时,会忍不住神色复杂。姚铎心一横跨上骏马,深吸了一口气往诏狱狂奔。 风不断劝说姚铎,告诫他不能有负罪感——是的,他们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 姚铎只是一把刀而已,他不该有怜悯之情,不该为自己的主子担心退路在何方。 沈鹤亭在萧氏宗祠脱胎换骨,姚铎助他一手建起只为杀伐的春秋刹。他们一面暴露在庙堂之高,一面隐匿在江湖之远。披着赏银杀手的外壳,暗地里清理掉无数阻挡沈鹤亭上位的对手。用最阴暗最狠毒的方式登上最高的位置,多少萧家旧人前赴后继,在阴冷的暗夜中与世家厮杀。 倒有隐隐的星光,缓缓、斜斜地映进竺州原先的大帅府湖心水榭。 高大劲瘦的男人又回到他长大的地方,一袭银丝苏绣白衣干净无瑕。平静地伫立在栏边望向南方,旅行半生的山鹤终于在故乡褪去一身尘灰,静待他筹谋六年的大戏上演。 沈鹤亭不甘只做在台下看戏的客,他的角色是鄞都棋局的棋手。弘治帝、景熙帝、花从文……多少人的胜败在他面前掠过,除了沈鹤亭自己,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胜败只是沈鹤亭大戏的一部分。 步步为营之间,沈鹤亭不惜用阴谋,用战争,用人心,算计了皇室,算计了并非善类的四大世家,算计了孜孜渴求建功立业的寒门,算计了只求太平的天下人。 花从文纵然疯癫,容蚵纵然贪婪,都不及他们、以沈鹤亭为首的萧家人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 沈鹤亭隔岸观火,冷漠地瞧着这世间被他的血海深仇拖进水火。在花从文举兵谋反的那一刻,沈鹤亭大戏开场,献祭之路走到最后,不可能再回头了。 沈鹤亭抬头望月,他会想等这一切结束,自己该去往何处。 他的前半生,他的一整个青春都给仇恨做了陪葬,未来……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未来呢?他想,自己应该会做回萧旻,回到天鹭山,在上天审判他之前,与他的伤鹤一起在宗祠前长跪不起,恳求祖宗能让他在阿鼻地狱少受些惩罚。 其实他早在离开鄞都的时候就知道花从文终有一日会谋反,容蚵也定然会在花从文久攻不下皇宫的时候反水,胡哈拿依然会以和亲为筹码与太后谈判。 无辜的庶女会被推出来作牺牲品,清高的读书人会扛不住世人诟病,贪婪的世家会继续抱残守缺,激愤的寒门会趁机向腐朽的政|治发起总攻,秋闱之乱让多少世家子人头落地—— 沈鹤亭将所有人推上他的戏台,作为献祭前的表演送给他故去的荣耀。此刻他站在水榭上,风吹动湖水波光粼粼,往事犹如潮汐般涌上他心头。 弘治帝忌惮一切染指皇权的人,而裕德太子又是宵衣旰食、臣民心中完美的储君。沈鹤亭无法容忍李氏依然有明君继位,便靠身份之便将裕德所作所为描绘成有心夺位之举,日夜在弘治耳边扇风,在弘治心埋下“太子”随时会反的种子。 当时的沈鹤亭满腹怨恨,他恨极了弘治,势必要颠覆朝廷,颠覆李氏,断去一切支撑弘治安坐皇位的靠山,要他匍匐在地,贱‖狗一般求饶。 当朝丞相,就成了他第一个要击垮的目标。 可惜弘治十年的春闱,沈鹤亭还是输给了花从文,也是他第一次牺牲疼爱过自己的人。 他知道每年的科举,花氏都会“挑选”一些世家子中举。沈鹤亭便抛出了李廿,让他成为诱花从文上钩的饵,想借此使花从文卖官鬻爵的罪名公之于众。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想花氏其根至深,世家盘根错节,即便李廿是当朝太傅,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 当时他手里攥着一百举子的联名上书,寒门怨气翻涌却被弘治强力镇压,花从文安坐丞相之位——与一众世家岿然不动。沈鹤亭眼睁睁地看他的启蒙先生李廿走上断头台,而自己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奉旨带兵抄太傅府,屠杀李廿的家人。 那时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扳倒花从文,须得从长计议。 因为沈鹤亭对李廿愧疚,他不遗余力,保住李顽又送她进国子监;而且当初李遥音若不求见他真容,或许沈鹤亭现在就让她们姐妹团聚。 春闱虽败,但他不甘就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借用李廿与裕德的师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