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他惊诧地瞪着用舌头去舔舐满是尘灰的糖糕的沈冰泉,彻底明白了花从文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即便沈冰泉犯的是教唆裕德“谋反”的大罪,花从文想让他活,就能顶着圣旨保他性命;即便弘治帝有意对萧元英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从文想要他的命,就能借皇帝之手毁了整个萧氏。 蒲实恍然大悟。 当年竺州大帅府的火并非偶然。多年来虽一直有谣言说,是萧元英功高震主,惹得弘治帝不得不下手除掉他。可刚才花从文那话说的,蒲实已经大概猜出来萧家覆灭的来龙去脉。 真正忌惮萧元英的人是花从文,是他催促弘治北上,手下人放火烧了大帅府,转手就把残害良臣的罪名抛到弘治头上,把皇帝推进了舆论的漩涡。 蒲实不由得恐惧花从文,这老狐狸在他身边潜伏那么久,杀人一向兵不血刃,何况这人还没底线,谈笑间便让血流成河,他不由得担心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是狡兔死。 他低声诘问:“当初丞相还上书先帝,要给萧元英一个谥号,也是你做的戏?” 花从文道貌岸然地微笑道:“本相怕萧王寻仇,找到花氏头上来。真是因果报应,萧王没来,他那畜生崽子倒跟条狗一样咬着本相不放。” 蒲实心下一惊,花从文说的崽子,是谁?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他用余光盯着沈冰泉,可卑贱的人彘还挣扎在土里咬那块糖糕。 “沈秉笔,”花从文转身对那团泥做的人说,“跟蒲尚书说说你是在哪捡到的沈鹤亭。” 听见最后三个字,沈冰泉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他用断掉的手扒过麻木双腿箕踞而坐,尽管脖子上还拴着锁链,也挡不住他此刻眼里透出来的光亮。他端起双臂,双腕溃烂的伤口相互对视,不存在的双手作揖,他微微颔首,恭敬地答话。 “回丞相、尚书,奴才第一次见鹤亭,是在诏狱里,由姚铎引见给奴才的。那小少年,哎呦嘿,生得真俊!尤其那一头白发,跟画里的仙儿似的漂亮。个头还挺拔,比奴才高了大半截子!二位大人也知道,当时咱宫里的娘娘啊,都寂寞。奴才养这么个小雏儿在身边,以后还不知得帮奴才多大的忙……” 被脏乱头发覆盖着,外人瞧不见沈冰泉眼里流露出的疼爱。他咽了口唾沫,继续拉扯尖细的嗓子,道:“当时姚铎只跟奴才说这是他北边老家的远房老表,死了爹娘兄弟没法活,特地来鄞都投奔他的。姚铎一个锦衣卫,嫌弃那小子是拖油瓶,就托奴才把他收进宫里阉了做奴婢,等以后给奴才养老送终。” 沈冰泉还记得当时诏狱里还有盏西洋汽灯,光落在小少年的脸上,竟是透着微红的瓷白色。他佝偻着背,凑到灯下面去端详那少年,凝望那眼眸良久,喃喃道一声“像,真是像”。 沈冰泉用胳膊抹了把脸,不禁更垂下头,好让头发完全遮住他的脸。透过发丝缝隙他观察着门外的花从文与蒲实,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后来奴才问他姓名祖籍,那孩子跟受了多大刺激似的,连句话都说不利落。奴才也懒得等他回答,心想反正是要给奴才养老的,干脆就随奴才姓沈,随便想了个名字就给他挂了奴籍。” “那这么说,沈鹤亭还是良民?”花从文意味深长地扫了沈冰泉一眼,“沈秉笔怕不是老糊涂了,说重点。” “没过多长时间,奴才发现这孩子,并不一般。”沈冰泉话锋一转,“他有块白泽玉佩,玉质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是传家宝,寻常人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 “白泽?”蒲实与花从文相视一眼,“他竟是萧家人。” 萧氏没落之前,大瀚分为五大世家,不同家族都有不同的图腾:花氏为牡丹,容氏为金蟾,蒲氏为赤羽,朱氏为玄狐,而萧氏是白泽。手里能有白泽玉佩的人,定是萧家嫡系子弟。 怪得,蒲实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潜意识里就感觉是情理之中的事。沈鹤亭隐姓埋名刀剑封,一路从贱奴才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倒蒲实感慨不愧是萧家的血脉。 “奴才一路追查那块玉佩,知道他其实是萧元英幼子萧旻的时候,为时已晚,”沈冰泉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被背叛的伤痛之中,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此子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居然为了除掉我上位,污蔑奴才挑唆裕德先太子殿下谋反,亲手断去了奴才的手脚!” 蒲实乜视花从文,确实有这么个茬——沈冰泉被斩断手脚,拉上断头台的时候都快成了人棍。花从文想方设法把他捞出来,估计下了大力气。 “狠毒,”蒲实道,“无论如何沈秉笔都是沈鹤亭的义父,竟下得去如此狠手。也不知道秉笔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如此报复?难不成是……给定北王府的大火偷偷加柴了吧。” “他哪有那么大权利?”花从文半开玩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