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家的钱,人,名声都让你给造了,你还想退?花从文,我容蚵是没你这当官儿的有脑子,玩不了心计。但有个理儿我清楚——钱没了我得讨,债啊你得还。”容蚵的态度非常强硬,“三大营一步不可退,什么火炮火铳的都给我上战场,就算把鄞都毁了我也能再建一座京城。就是当初你答应还给我的,一样不能少。” 容蚵卷起那团宣纸,一把撇进了火盆。他斜睨一言不发的花从文,拍了拍屁股甩下一句话:“宝可都押你身上了,老花,别让我失望。” 容蚵气势汹汹地来,气势汹汹地离开了花府。 炭火盆熄灭了,花从文瞥向被风撞开的房门。 他讨厌被人拿捏的感觉,一介满身铜臭味的奸商,穿上铠甲还真拿自己当个将军了。 相府统领如约而至,花从文吩咐道:“去请蒲实,老夫请他见个故人。” — 京畿,宗正寺。 这里原本是用以关押宗室罪犯,不过自裕德太子死后,宗正寺时常传出来“鬼吟”,常有卫兵说见到满屋子都是吊在半空中的鬼影,吓得精神失常,死于非命。 从此关于裕德和很多皇家秘史成为了茶馆说书先生最爱讲的话题,皇室也将那里视作不祥之地。先后请了不少法师做法以镇压裕德之魂,久而久之,宗正寺便荒废了。 不过花从文知道,宗正寺里还有“活人”,倒也跟死了差不多。 蒲实一听是去宗正寺,刚开始抗拒得很,耐不住花从文淫威,身上栓了好几根红绳才敢跟他走。 宗正寺外,阴风阵阵。门口有一棵枯柳树,即便没风,它焦黑的树枝也吱嘎吱嘎地响。蒲实控制不住地往柳树上看,一个没留神,一段树枝“咔”地一下自己折断了自己!给老尚书吓得惊喊一声,连忙抓住了花从文的衣袖:“丞相救我!” 花从文司空见惯地瞪了一眼那柳树,拂去蒲实的手,轻描淡写地说:“蒲尚书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心比鬼都可怕。” 蒲实还保持拉花从文袖子的姿势,当他看到花从文的表情,见了鬼似的瞪大了双眼。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乖乖地跟在花从文身后,等两个壮汉齐力将宗正寺的大门拉开,木偶似的跨过门槛走进寺中。 迎面是一处荒废的祭坛,坛之南便是用河石修筑的宗正殿。忽然一阵狂风骤起,吹得坛中落花枯叶纷纷而飞。花从文拎起衣袍,淡定地从祭坛的边缘绕过去。 花从文与蒲实站在殿门前,两人同时抬头观察半晌殿前的牌匾。谁用刀锋般的鹤体描了“正”字?原本是笔锋圆润的小楷,如此一描,正字不正,简直不伦不类。 花从文无奈地笑了一声,他竟然很恭敬地敲殿门。 “咚咚”两声之后,门“啪”地一下就打开了。 是极其黑暗的,因为坐南朝北所以没有一丝光能照进宗正殿,甚至比地窖还要冷上几分。花从文望向黑色深处,笑得很和蔼,好像遇见了哪个许久没见的故人—— “沈秉笔,好久不见。” “诶呦,奴才给丞相大人请安啦!” 伴随着沉重的铁链声,那人的语气竟是无比轻松且谄媚的,他几乎是匍匐着爬到宗正殿门槛边,不停用额头蹭着地面,扑了一脸的灰尘,蓬乱的白发好似一堆烂布条,还挂着一只死老鼠。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及南苑的疯妇们体面,蒲实见了忍不住作呕,谁料被那人察觉到了声息,又听见一声字正腔圆的鄞都官话: “蒲尚书安!蒲尚书安!” 蒲实忍不住往后连退好几步,眨了眨眼去看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他被剁去了手足,脖颈上还挂着铁链,苍老得脸上都是褶子,是被锁在宗正寺的人彘。 适才花从文问候他的时候,喊的是“沈秉笔”。蒲实蹙眉,想了好久才问:“这是……沈冰泉?” 地上那人听见自己的名字,非常兴奋地朝蒲实磕头,高声道:“是奴才!是奴才!” “司礼监上一任秉笔太监、沈鹤亭的义父?裕德被抓的时候,先帝第一个下旨处斩的就是沈冰泉,他不是早死了吗?”蒲实指着他质问花从文,“丞相要带我见的故人,就是他?” 花从文没进殿,直接坐到门槛上,从怀里掏出一块从街上随便买的糖糕扔给不远处的沈冰泉。大抵是饿得要发疯,沈冰泉用牙啃着地面,用手肘往前扒拉地缝,尽力去够那块糖糕。 花从文觉得有趣的很,逗狗似的啧啧两声,抬眸瞧着蒲实:“对啊,是他。先帝要杀的人,本相让他活,他就能活;先帝不想杀的人,本相想让他死,他就必须得死。” “萧元英!萧元英!”沈冰泉喊出这名字后,发出尖细诡异的大笑。 蒲实被吓得脊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