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想你再栽进去。” 就这一次,他可不舍得萧旻再上战场了。他必须挣开李氏束缚在萧氏脖颈上的锁链,将他应有的自由还给萧旻。 萧旻紧紧抱着他伟岸的父亲,瞧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心情如同夏初的北疆一般草长莺飞。 浪子回头,幸好他亏欠已久的父亲还在原地等他。 走着走着,他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不知从那个瞬间,父亲的影子就消失了。 莫大的草原,只留下萧旻一个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萧元英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头,也瞧不见与他并肩作战的十四个亲卫。他的侧肋还留着刀疤,但那已经结痂愈合,变成一道不深不浅的小蜈蚣,伏在肌肤上。 磅礴的草原耳边无限回荡着天鹭江的咆哮与大火中的呻||吟。他蓦然回首望向竺州,却见大帅府燃起熊熊硝烟。 萧旻发疯一般地向那里奔去,眼泪落进草地汇聚成河,他奔忙得血汗直流。草原快速枯萎,从茵茵的绿,变为枯黄的废墟。 竺州的火太大了,大到半座城都淹没进火海中。百姓哭喊着向城外逃窜,萧旻逆人流往大帅府的方向跑,最后他在府门外颓然倒地。 他看见,他清楚地看见,他的父亲站在呼啸的大火。绛紫色的官袍起火,已经烧到脸了,但萧元英不逃也不躲。府里的陈设都被弘治帝的细作洒上了火油,木质建筑只会成为那滚烫恶魔的燃料。大火将整座王府吞噬,萧元英已经没机会逃出来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释然而慈爱地望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小儿子。 从他三个月开始,萧元英就把他背在后背上,南征北战封狼居胥。他的孩子不爱哭,就瞪着两颗圆滚滚水汪汪的黑眼珠儿到处瞅;爱笑,看什么都会傻呵呵地扯嘴唇。 萧元英没再续弦,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会抱好一会萧旻,对他来说,小儿子是他在孤独血腥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所以在他的最后一刻,望见萧旻还活着,他心里更多的是慰藉。 萧旻先是笑,但他笑得太苦。想往火场里冲,却被姚铎拦腰截住。 他眼睁睁地看那般光荣那般尊贵那般好的萧元英被大火吞噬,萧旻抓破了手指,哭裂了嗓子,泪都落干了。 他一瞬白头。 老天爷对萧旻是残忍的。 母亲生他难产而死,从小依赖的父亲在他面前被焚,兄弟沉江溺亡,姊妹下落不明。让他生性本恶,却给他最厚重的亲情;让他好不容易学会如何爱人,却将他爱的人一个一个地夺走,让他子欲养而亲不待,让他所求皆无所报。 皇帝不追封萧元英,萧旻去鄞都求过无数次,后来禁军看到白毛怪,干脆拿长戟把人叉出去。萧旻又去求观世音,希望皇帝能给萧元英一个体面的葬礼,却等来定北王被废,萧元英被论谋反罪的消息。 大批锦衣卫抵达北疆,按照萧氏族谱诛杀萧氏族人。 幸好他躲在庙里,逃过了屠杀。 但萧旻砸碎了神龛里的观音像——菩萨骗他太狠了。 “你告诉我,孰善熟恶、孰黑孰白佛心里都一清二楚。那佛为何不睁开他那双‘慧眼’瞧瞧这世间,他明明该渡我爹我兄长那般的圣人,让他们平安喜乐、无灾无祸!可佛偏偏护着狗皇帝跟那群烂人,让在这世上作威作福,将我族人一概格杀不留活口!我父兄尸骨未寒,凶手却饮酒作乐,我不明白,在天诸神眼都他妈瞎了吗?为何不降天罚,取了狗皇帝性命?!” 顷刻间,护佑他的破庙坍塌,灰飞,散作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 一颗颗碎片,一幕幕画面,一段段记忆,一个个家人,一个个仇人,每一寸光影,都是曾经的萧旻与未来的鹤亭。 他怔然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万千镜像,痛苦被无限方法,他能记得每一只玻璃碎片中的映像,是在哪年哪月。他的心脏抽疼,被玻璃碎片刮得遍体鳞伤,仿佛是被剐去鳞片的鱼,浑身是血。萧旻的眼睛被泪水蒙蔽了,他只能瞧见蔓延的红,他害怕,萧氏的血,都要把他吞没了。萧旻颓然跪倒,蓬乱的白发下,是少年饱含泪水的眼睛。 他看见,幼时他在诸人的指责中长大,他们都说他生性顽劣,他性格乖张,是萧元英不愿示人的残缺。连一奶同胞的大姐也说他是扫把星,还没出生就克死了母亲,可爹会捂住萧旻的耳朵,跟他说,爹永远不会将你抛弃; 他看见,长大些他还是惦念府外的自由,萧元英逼迫他背诵拗口的圣贤书,他就一把火把书烧个干净。从马厩拐走父亲的高头战马,逃离王府来到天鹭江畔,他不信老人们说的诅咒,不信天鹭江能将他吞没。他纵身往里跃,冬天里水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