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2 / 2)

金樽里 热与成风 1517 字 2023-07-14

前,他呼出热气,帮花纭温暖微凉的指尖。

眼睛似是被激动融化了一般,红豆一般大的泪珠儿啊,一颗接一颗地,落在沈鹤亭的手背上,透过手指的缝隙,沾染到花纭被凤仙染红的指甲上。

因为过于疼爱,因为过于依赖,沈鹤亭才觉得自卑,才觉得自己配不上花纭,才一一次地试图将她推开,又情难自禁地向她靠近。

沈鹤亭活得纠结啊,他原本那么果断,为给萧家昭雪多少苦多少难地闯过来了。起初他没有软肋,可就在知道花纭即将被花从文推出来当替嫁女的时候,他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他一错再错,花纭不仅成为了他的软肋,还成为了他贪恋世间美好的温柔港湾。

其实,如果他不曾认识花纭,如果立秋之日进宫的是花镜,如果他狠狠心抛弃花纭——他此时或许已经捅破了这烂天烂地,已经颠覆了这腐臭的朝廷,已经用这条偷来的烂命献祭给萧氏的荣耀。

他以前没奢望过退路,他明白自己是要死的鬼。

但现在有了花纭,沈鹤亭控制不住、没日没夜地去想逃离这处囚笼。

他不过一簇在阴暗潮湿角落里出生的苔藓,只为赴死一般地活着。见到那如日月般的花纭,就不愿意再回到曾经的黑暗了。他疯狂地幻想与花纭一起逃出去,两个人,一间房,半亩地,过一生。

萧旻人性本恶,是花纭教会他如何去爱;沈鹤亭于仇恨中沉沦,依然是花纭带他走出痛苦血腥的漩涡。让本来垂首俯视废墟的沈鹤亭,会想抬头仰望星空,或者……等一簇烟火。

沈鹤亭如获珍宝地捧着花纭的手,长睫上挂着晶莹的小泪珠,委屈又可怜地喃喃道:“抓住了,可就不能松了。”

“嗯,你也一样,”花纭笑道,“师哥啊,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沈鹤亭抽抽鼻子,听到她说喜欢,顷刻间便溃不成军:“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不开小七了……其实我不是不喜欢橙花,我那个时候,只是不想表现那么明显。

那些信,那些被相府扔了的家书,我其实都一封、一封地收了起来。我不敢看,我不敢回,我怕我越来越舍不得你,那就做不好沈鹤亭了……小七啊,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有在想你,每天、每时、每刻。”

花纭斜睨他,橙香与家书,那些承载她少时无限炽热情感的物件,一度是她没办法面对的过去。她以为她的师哥把他们的过往都忘了,听到这些,花纭心里,当真五味杂陈。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沈鹤亭郑重地说:“我想告诉你,我们不是破镜重圆——我对你的感情,从未停歇。”

花纭本不想流泪的,此刻也忍不住眼角酸涩:“所幸为时不晚,师哥啊,所幸我没有放弃吧。”

月光斜斜地落在两个人的肩膀上,有情潺潺似水,冲出束缚他们多年的牢向外奔涌。

沈鹤亭不曾见花纭那多少个在陌生的相府里、在母亲无法瞑目的尸首前,在被嫡母用木板钉死的房间中,流着眼泪饿着肚子,又等不到回信的难过;

花纭也不曾见沈鹤亭那无数个在春秋刹逼仄的耳房里、在满是蛆虫满是嘶吼的诏狱中、在狭窄阴暗的司礼监角落里,空对故人的家书而不能回信的哀伤。

靖州一别六年,他们都不好过。衣衫褴褛,破碎不堪地讨生活。一个带着全族的仇恨,一个揣着对高墙外的自由的向往,用坚硬的干粮混着愁苦咽下。

总有该死的烟霞,在他们意图放手,想舍弃这份感情的时候,替彼此挽回。

两千个日夜,两百封家书,不曾落下。

“落不下的,我没有一封落下,”沈鹤亭解释道,“每旬日我都会找相府的下人,把小七的信捡出来。偶有时候会沾上不干净的污渍,我会一点点地清理掉,再带走,藏起来。”

若是月光能替人传一声挂念就好了,否则他们在那两千多个日夜里对着明月发出那么多声迫切的呼唤,不可能有一声,不会被听到。

还好,他们都没有被那两千多个夜晚的熬摧残。

花纭没放手,沈鹤亭也没有。

兜兜转转,他们又转回了原点。

在故园的土地上,执手相看泪眼,看了新年的烟花。

来日呀,便都是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