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太后以身体有恙为由闭朝,严重到得让司礼监秉笔太监侯赟给她批折子。 其实太后并非抱恙,而是去了靖州。 因为她收到了李怀璟历经千辛万苦才送到花纭手上的密信—— “靖州守备将梁青山以身殉国。” — 靖州之北的荒原之上,有人背对大瀚的方向席地而坐。他的头发好似沾了白雪一般苍白,用红色绸带束起,随意落在黑色的狐裘上。露出怀的指节因为发热而泛红,勾他怀里的紫檀琵琶奏出怅然的韵律。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① 嘈嘈切切,声声向西南。 自李怀璟入靖州以后,短短几日与鞑剌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没数次。中原兵一茬茬地往后山埋,旧骨未销新人又葬,沈鹤亭见多了死亡早已麻木,直到梁青山出了一趟城一去不返。 五千骑兵全军覆没,胡哈拿帐下第一大将马赤木亲手拎着梁青山的头颅扔到靖州城门前,用蹩脚又刺痛的中原话对城楼上的沈鹤亭与李怀璟说—— “你们,废物。” 这是沈鹤亭来靖州以来经历的最惨烈的失败。 比起梁祇突围不知所踪,引诱胡哈拿进靖州城都不若这次更让沈鹤亭恐惧。大瀚的肉|身长城梁青山被鞑剌人提着头颅,踢皮球一般踹到城门前。沈鹤亭垂眸望着梁青山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与其中的愤怒与空洞对视着,当即大脑一片空白。 那碗鸡汤馄饨面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鼻尖,他还清晰地记着师父看破不说破的笑容,嘴上虽喊着“沈掌印”,可眼里却透着对小旻的疼爱。 沈鹤亭后悔。 这次师父出发前跟沈鹤亭说,经城内一战,胡哈拿已然受到重创。这次反击只要将他逐到天鹭江北岸,靖州、北疆、大瀚便都算守住了。梁青山信誓旦旦,而且在西北,秦王已经袭得鞑剌要害,胡哈拿已然自顾不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进攻了。 沈鹤亭原本是不太敢信胡哈拿心甘情愿退兵,他俩交过手,胡哈拿不是轻易言弃的人。可梁青山确定,他便选择相信梁青山的判断。 临行前梁青山在府中偷偷摸了沈鹤亭的头,他贪婪地享受这点不敢见光的师徒之谊,甚至准备了庆功酒,等师父得胜归来一起喝个痛快。 等来的却是全军覆没、梁青山被枭首的噩耗。 秦王确实占领了鞑剌在西北的要塞之地,胡哈拿也确实自顾不暇。他们把国与荣的难题抛给胡哈拿,所有人都笃定这位鞑剌王君会为了子民与土地而放弃在靖州的胜利。 可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胡哈拿。 他为了战胜梁青山,可以放弃西北的土地。 胡哈拿重新集结大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假装撤退,引诱梁青山一直向北,最后掉进他们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鞑剌兵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围上来变成一个“口袋”,将梁青山与五千骑兵都“吞”了进去。赶牛一般将梁青山的部队推向天鹭江,天堑在前追兵在后,谨慎一世的梁青山最终被马赤木斩首,剩下的身体犹如垃圾般被扔回天鹭江,冲往不知名的地方。 胡哈拿撞开了护卫北疆四十年的梁氏铁塔,西北的失地注定是能收回的,而他胡哈拿也必定能成为鞑剌史上最伟大的王君。 一曲终了,沈鹤亭将琵琶放回了锦袋。 他凝视北方的草原,听见了天鹭江的呼唤。 “沈掌印,你真的要去吗?” 沈鹤亭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怀璟:“燕王想表达什么?” 李怀璟慢慢走到他身边,不见外地用自己的手碰他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体温,道:“可算不烧了。” “请殿下回答咱家的问题,”沈鹤亭躲开他的手往后退,怀里还抱着他那把琵琶。 李怀璟声色如常,可在这种场合,怎么听怎么凉薄:“逝者已矣,这结局是梁将军自己选的。即便掌印再痛心、再惋惜,也不该单刀匹马去闯蛮夷军营。搭上你沈鹤亭的命,就为了给梁将军报仇?根本就不值得。” “殿下当真瞧得起奴才,”沈鹤亭嗤笑,“可惜这世间总有大义比奴才的命重要。” 李怀璟沉默了,他站在北风中,凛冽刮过乌黑而青春的头发。 “沈鹤亭”自幼在鄞都长大,按理,不该与北疆诸事有任何关联。但沈鹤亭愿意为了给梁青山讨债,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去刺杀马赤木,李怀璟怀疑沈鹤亭与梁青山不止他见到的这点情谊。 但李怀璟没有戳破沈鹤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