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亭提刀在前,绛红玄黑相间的蟒袍在黑暗中熠熠生光。凤眸微眯含着久违的阴鸷与报复的快感,飒沓流星地走进坤宁宫。 远望见花纭站在台阶下等他,沈鹤亭并没有急于给她行礼,伸出右手给姚铎打了个手势,沉声道:“务必保护娘娘安全。” 姚铎带了一队猿臂蜂腰的锦衣卫精锐,嗓音铿锵有力:“属下遵命!” 沈鹤亭转身面对紫甲卫的正副将,一声令下:“立刻封锁坤宁宫,连只麻雀都不能放出去。捉拿所有参与救治秦榆王殿下的太医,连同三日来殿下接触过的所有人,两个时辰内查清楚,天明之前若不能尽数带回,尔等提头来见。” 卫缄与宋衷单膝下跪行军礼,而花纭在远处端详他们俩,只觉得此二人脸生,此前从未见过。但是他们能做到紫甲卫将军的位置,定是沈鹤亭信任的属下。 此时锦衣卫已经将花纭保护起来,但姚铎很通人情的没让他们把自己“保护”得像只金丝雀,而是各自形成灵活的点位,在紫甲卫来回流通的时候,既能配合紫甲卫,也能保护花纭。 沈鹤亭经过花纭时,并没有过多停留。 不过花纭不会想太多,紧随其后跟上。花从文长子花臻从内反锁宫门,沈鹤亭拔刀刺进门缝,偏了半寸,刚好与花臻漠然的眼睛对视。 花臻明知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沈鹤亭的袖中弩完全可以一箭封喉,但他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坦坦荡荡地望着门外一时糊涂的妹妹与权倾天下的窃国之贼。 “那是长兄?”花纭握住沈鹤亭的手腕,轻轻摇头,试探性地对他说,“长兄自幼跟随李廿修习经典,为人正直清醒,与花相并非是一路人。他现在在这为花相守宫门,定有他的苦衷,还望掌印给长兄一个陈情的机会。” 沈鹤亭凤眸一敛,登时抽刀回鞘:“宋衷!将门撞开!” 话音未落,花纭只觉脚下一震,身前一阵罡风,一段紫黑色的高大威猛身坯子从面前直接杀了过去,“砰!”地一声巨响,宋衷直接用肉‖躯撞断了锁链,将宫门都凿开了一个大洞。 花纭目瞪口呆,扇扇面前的尘灰,心道宋衷……不愧是宋衷。 而同样惊得脊背僵直的还有门内的花臻。 瘦削的男人依旧保持背过手的镇静姿态,但他额头上的汗已经被风拍得冰冷。花臻咬紧了后槽牙,警告沈鹤亭:“父亲与燕王殿下有要事商议,还望沈掌印不要打扰。” “至勤,你身为翰林学士,难道不清楚花从文谎报军情是何等罪过?”沈鹤亭压眉抬眸盯着花臻,“秦榆王尸骨未寒,花相竟还要擅闯后宫与秦榆王的亲舅父抢人,现在还私自封闭坤宁宫的宫门。咱家不明白,恣睢娇纵目无王法,难道这就是花氏的处世之道吗?” 花臻咽了口唾沫,面对沈鹤亭黑压压的亲卫与排排令人炫目的绣春刀,他并未露出半分惧色。 “沈掌印适才所言,至勤不以为然。”花臻板着脸,但他的笃定在花纭眼里有股无法言喻的愚忠,“秦榆王殿下于坤宁意外薨逝,但至勤见宫城外已经停了部分郡王丧仪。难不成是太后娘娘一早便知秦榆王殿下会在今晚薨逝,故而让仪仗趁夜停在宫外?而此时宫内宫外皆传言,秦榆王殿下与太后是至亲手足,不仅父亲有疑,便是至勤也想问太后——倘若今晚父亲不进宫,娘娘是否就将秦榆王殿下草草而葬,以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 沈鹤亭睥睨花臻,唇角抽动,手握刀柄将刀拔出又摁回,拇指难耐地摩挲尾部的红色鹅卵石,忍不住低喃道:“蠢货。” 其实花臻听到了沈鹤亭在骂,但他充耳不闻,仍为花从文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其实他袖中有防身的匕首,但花臻即便是死也不会触碰它的刀柄。他是个读书人,平白沾上了血,便是愧对自小熟习的礼仪教诲。 气氛剑拔弩张,恐怕再过一秒沈鹤亭都能让紫甲踏平坤宁。花纭悄悄伸手扯沈鹤亭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花纭走向花臻,摘下手腕上母亲留给她的羊脂玉镯子,放在手心中伸到花臻面前,郑重道:“长兄识得,此乃哀家母亲的陪嫁。以此镯为证,哀家以母亲清誉起誓,哀家并未安排丧仪进宫,更没有迫害秦榆王。” 花臻自然是明白花纭此誓真挚的。 花臻生母早逝,嫡母膝下无子,几欲收养花臻不成便对其处处使绊,加之父亲放纵嫡母,花臻的少年过得极为艰难。而在花纭生母梁氏在进花府以后,梁氏处处帮衬自己,让他品味到久违的被疼爱的滋味。花纭命苦,梁氏死后并未给她留下一分半文,唯有一对羊脂玉镯子,还赠与自己一只,要他送与未来的妻。 花纭敢以玉镯起誓可见并未撒谎,花臻也不由得怀疑当初父亲劝他随之一起进宫是哄骗,一切都是花从文在贼喊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