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还隐约反映着一点点烛光。 酒楼一共四层,顶层靠南的雅间开窗就能看到下面的桂榜。不过现在雾色浓重,即便大开窗户,也瞧不见榜在何处。 然而,雅间里的客人还是推开了窗。 少年人手里握着一张弓,若是识货的,一定能认出来它是兵械局特地为景熙帝打造的霸王弓。少年戴上骨扳指,闭上一只杏眼,另一只瞄准楼下的桂榜,拉了拉弓弦。 他勾唇轻笑,手伸到背后的箭筒捏出一只箭簇,在上面滚了火油,就着烛火点燃。 少年将冒火的箭簇架上霸王弓,嗖的一声,箭簇正中桂榜中央。 一点点风荡起雅间的窗,木质结构吱呀吱呀响。 “走水了!谁烧了桂榜!!快叫水龙队来救火!!!” 不过,水龙队不会来了。 与此同时,国子监,大火向天飞奔,一直要把雾气都烧透,监生们与各家书童为了避火纷纷逃出国子监。 “咚——咚——咚!” 逃亡的人听见鼓声,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只见那大火中央,一位披头散发的瘦削监生双手握着鼓锤,使出捅破天穹的力气去撞国子监院门左侧的鼓。 “那是谁……看着倒像是李监生?” “她不是已经被遣出国子监了吗?为什么还能在这敲鼓?” “难不成今天这场火是她放的吧!” “一定是她!” 李顽遥望见众人回头看她,便扔了鼓锤,先是无限讽刺地讥笑,又变成了死一般地沉默,最后突然仰天大笑,仿佛是醉了一般—— “天道不酬勤,我要这在天诸神,皆为我而殒!” 众人听这一声,心脏皆开始砰砰地跳,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自这群读书人的心里诞生。 “疯了……这女子绝对是疯了……” 眼泪潸然而下,几乎完全浸湿了李顽的脸。凌乱的发丝糊在她脸上,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了,曾经多么珍惜的白色国子监外,现在袍染上了黑灰也视而不见。 她透过火光,望向光明彼岸的看客。 就是这群人,这群功名利禄都手到擒来的世家子,逼死了李家人,逼死了寒门。 “景熙元年秋,也是这样一个,大雾天。我父被处以腰斩二位兄长皆被枭首示众,”李顽站起身,高傲地昂着头,睥睨所有人,“我父阅尽诗书,弱冠之年状元登科,乃弘治帝亲封的太傅——寒门贵子!却被你们这群大字不识就能封官加爵的世家泼一身脏水,钉上耻辱柱挨万古骂名!凭什么?就因为他善良,想以一人之命保下那一百零三个举子吗?还是因为他是个身无靠山的寒门,为你根植繁巨的世家而言不过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言而无信天谴之,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父又是怎么对待那一百单三举子的,你们心知肚明。” 听到这众监生皆是一惊:“李监生是……李廿之女?” 景熙年间最大舞弊案的罪魁祸首,教坊司找了一年的官妓,居然女扮男装悄悄进入国子监,还参加了最新一年的科举。如此大案要是禀告给朝廷,定能立地飞升永享富贵! 李顽狭长的眸子半敛,她瞧得出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腌臜事。无非就是将李氏一族的最后一滴人血都吃干抹净。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行刑那日,满地的血。刽子手拎着父兄的头发,犹如拖着一捆麻袋,一直从城东拎到城南。她跟在母姊的背后,尽力不把头往那边拐,可母亲就掰过她的脸,让她睁眼看着父兄落得是什么下场。 ——他们原本是清白的,你要替他们活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偏偏负我李家人,”李顽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恨不得大火将这群恶魔的崽子都烧个干净,“而我,在九重书阙读了十六年经典,一朝入国子监,参加的所有考试,开榜永远查无此人。” 此时水龙队已经在国子监门前架上,一桶桶地抬水,越过李顽救她身后的火。他们将李顽视作一只只会吵嚷的八哥,横竖都是个将死之人,倒不如将水赶紧用于扑灭国子监的火。 人命贱于草木,李顽无奈地摇摇头:“科举,寒门唯一一条走上朝堂的登天路。秋闱放榜前夕,我被人以女子之身参试为由告发,遣出国子监。也罢,这世间本就没给女子留活路。” “但我不明白,为何我的考卷被抹去了我李顽的名字,还成为了今年解元的答卷被展在桂榜之上!”李顽讽刺地说,“你们处处打压女子,说女子没有读书命、没有读书的脑子,可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考卷,还要将我投进国子监柴房的水井里以毁尸灭迹!” 李顽悲极而笑得弯下了腰,最后有气无力地说:“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