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亭感觉顶了一脑袋官司,姚铎也不敢再多嘲笑两句,老老实实地驾车。忽然从前方小巷移出一截影子,他勒住马头,心绪随那马蹄声越拉越紧。 “沈掌印,本相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车中花纭闻声,顿时抓紧了衣袖:花从文来做什么?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今天自己会出宫,特地在这等司礼监的马车,只为了将兵变那日的气撒回来? 花纭连忙往后退,就算没见到花从文人,她也打心里就怵她父亲。 沈鹤亭危险地眯起眼睛,花从文赶在小太后面前见他,显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他与花从文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对视,良久,道:“花相星夜来等咱家,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花从文的马哼哧出一团热气,他抓紧了缰绳,道:“此地多有不便,本相想请掌印过府一叙。” 过府?姚铎看向沈鹤亭,他们车里还载着小太后,这样大半夜去花府未免会太引人注目了。 想劝沈鹤亭回绝,谁知还没等他张口,他家四爷就说:“花相盛情难却,咱家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纭心底发毛,花府还有花镜与其他兄弟姊妹。自己刚登上太后之位,诸事不稳,恐怕会引起许多祸端。 万一花镜不满,花府人多势众,场面一旦混乱,真是很难收拾。 马车走向花府,花纭在车里,掀开车帘能看见窗外那些熟悉的景物。 直到她看见幼时常被关禁闭的花府小阁楼,心底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他们在后门进入花府,没有人迎接。 花纭跟在沈鹤亭的后面,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花府的场景。面对陌生又压抑的一切,她心里复杂极了。 花从文将他们引到偏厅。 花纭坐在他旁边,忍不住往沈鹤亭身边凑凑,心底无比的抗拒她的生身父亲。 她望着花从文布满细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去世时他也是这般的冷漠地瞧着自己。 即便自己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即便被母亲绝望的双眸注视着,花从文也只是看戏一般的瞧着它们,心底不会起一丁点儿的波澜。 想到这,花纭心里是又苦又疼,但不想被花从文看到她的狼狈,便迫使自己昂起头,沈鹤亭在她身后,就是她的底气。 花纭不再是相府的小淑女了,她是当朝太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花纭嫡母亲自给他们上茶,花夫人嫌恶地瞥一眼花纭,几乎是将茶盏摔到她手边,热水溅到了她的手背,烫的花纭霎时缩回了手。 沈鹤亭见状,在花夫人给他上茶的时候,将银白色的唐刀撂在桌边,吓得花夫人惊呼一声。 沈鹤亭凤眸里沸腾着阴戾,道:“夫人若不会上茶,大可让下人们去做,省得平白脏人眼睛。” 花相咬紧了牙关,愤然给她打手势让她赶紧退,对沈鹤亭说:“犬子的债,本相已经替他还完了。” 沈鹤亭嗤笑一声:“当真?花相真是财大气粗,四千两白银差不多是您八年的俸禄,居然说还就还了,咱家佩服。” 花纭听得出沈鹤亭的意思,他在含沙射影花相受|贿。 “司礼监若觉得本相贪墨,大可让御史弹劾。不必大费周章地把那笨手笨脚的侍女还给本相,”花相笑而不语,眼睛却一直盯着花纭,犹如盯着一只假借虎威的狐狸。 花纭咬了咬后槽牙,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瞥一眼花从文却被他的眼神冷到,打心底泛起一股恐惧。 她不由得抓紧了扶手,颇为艰难地道:“萍儿替前朝重臣勾连后宫,罪不可恕。” “哦?”这话从小庶女嘴里说出来,出乎意料地可笑,花从文饶有兴味,“那本相是不是应该还得叩谢太后大恩,没治本相一个勾结后宫之罪啊?” 花纭换了个姿势坐着,迎着让她刺痛的眼神,沉下气道:“丞相乃朝廷肱骨,一时老糊涂犯了错,哀家可以理解。一个萍儿只希望丞相不要再犯。” “演得倒还真像啊,”花从文玩味地说,“至于储君,太后还没有给本相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鹤亭放下茶盏,凤眸乜视花从文,道:“先帝驾崩那日咱家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花从文诘问:“花纭还能怀储君?沈掌印这话骗骗那群大臣尚可。可本相乃花纭生父。她到底怀没怀储君?本相清楚的很!一个连门都没出过的小庶女,怎么与先帝共育子嗣、成为储君的母亲? “沈掌印就算是指鹿为马成性,也没资格到本相面前来撒野吧。今日花府请了三位郎中,此时他们就在厅外。本相敢问沈掌印,你敢不敢让太后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