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萧兰成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习惯了健康的身子,已经数年没有体会到这般病痛缠身的窘境了。 此时言真进殿,向谈玉姈禀告玄清子伏法一事。 玄清子死后惨状,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肉跳,皇帝对巫蛊一事的杀伐决断,市井诸人只敢暗中议论,皇帝仿佛是要用成百上千的人头来平息自己的怒火,朝野上下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触犯龙颜,唯恐引火烧身。 谈玉姈和萧兰成听完齐齐沉默了。 天子一怒,不外如是。 萧兰成声音嘶哑,郑重望着谈玉姈,“巫蛊一事,与我无关,只是陛下从来不信我,你信我吗?” 前世,他从来没有在妻子面前开口为自己辩解,解释自己的清白,也从来不曾为此担忧过。 如今,他只恐雍雍不信他。 “嗯,我信你。”谈玉姈轻轻点头。 她记忆深处的少年,是如此崇拜和信任自己的父亲,即使时移世易,她依旧相信,他不会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诅咒君父。 萧兰成听到这样轻飘飘又坚定的回答,倏然一怔,他的心仿佛被一只纤细的手毫不费力地攥住了。 雍雍向来都是这样好,那他呢? 今次雍雍要和离,他也签了字。 尽管她对前世一无所知,但是他已经是活了一世的人了,难道他真要眼睁睁再看着她再陪他受苦一遭吗? 可是他早已习惯雍雍的陪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真的离开他。 未等他深思,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玄甲禁卫军持刀闯入殿中。 领头的曹赤向废太子一抱拳:“得罪。” 身后便来人上前将枷锁脚链套在萧兰成身上。 言真将谈玉姈护在身后,雁如也颤着身体挡在前面。 萧兰成也不反抗,枷锁要上锁时,他出言道:“稍等,可否容在下留书一封,将军替我转交陛下。” 曹赤曾因殴打上司,被判入狱,是萧兰成见其死咬着不悔改,恐有蹊跷,查清了真相,命人还了他清白。 此时知道的人不多,但当事人曹赤一清二楚,他因妻子受辱,打残了那贼人,此人是他的上司,颇有些关系和手腕,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没成想太子出手救了他。 太子不似传闻中昏庸无德,曹赤有心报恩,这才抢了这个差事,起码能让废太子少受些折辱。 帮废太子转交书信给皇帝,大不了就是罢官受刑,没什么大不了,曹赤应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撕拉一声,萧兰成撕下一片细绢中衣,拔出身旁兵士的佩刀,在众人满眼的戒备中,走到书桌前,脚链发出哐当的响声。 萧兰成持刀划破手心,将鲜血滴入砚台,持笔书写起来,字迹虚浮无力且潦草。 谈玉姈看着这鬼画符般的字,略略思索,心下了然,这才是她认识的萧兰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她的目光又转向萧兰成破损的衣物和血流不止的手上。 她亲手缝制的衣物轻轻一撕也便毁了。 四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谈玉姈忍了又忍,还是上前替他将手简单包扎起来。 曹赤收了那森森血书,命人重新将废太子戴上枷锁,押了出去。 萧兰成经过谈玉姈身边时,沉默不语。 谈玉姈也沉默地跟在他身旁,送他。 走到门口,萧兰成再也克制不住转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祈求道:“你能不能三年后再改嫁,只要三年就好,别嫁给别人。” 他可以理解,此时他们夫妻感情平平,雍雍不愿意陪他也是理所应当,他又何尝忍心她颠沛流离呢。 萧兰成心中计较一番,依照前世的局面,他加快步伐,最快也得三年才能回到尚京。 他只要雍雍等他三年,他会风风光光迎娶她,太子妃、皇后之位,他都会一一奉上。 只要三年。 谈玉姈回过神来,萧兰成已经被押着走远了。 他身姿削瘦挺拔,背影逐渐变小,一转角,消失在了谈玉姈的视线中。 萧兰成方才的话让她不解,这一副情深不渝的模样,两世以来谈玉姈都未在他脸上见过。 许是突逢大变,对熟悉之人有些依恋也未可知。 谈玉姈并没有把他口中的三年之约放在心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