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年纪长了,又许是那酒里有往事的味道,杨怀州自认昨儿个喝得并不多,可到了最后竟有些醺然,回到家中到头便睡,晚饭都未用,竟一觉到了晌午。 杨怀州这些年商海浮沉,不可谓不凶险,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都放着匕首,毕竟人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昨天他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内心安宁。 杨老爷子去书房的时候,看到杨怀州正在翻着账本,另一只手摩挲着一个玩意儿,像是只玉雕的燕子。 老爷子见这小儿子嘴角噙着意味难明的笑意,愈发看不明白了。他其实从来没有明白过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杨家祖籍在黛州,世代从医。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杨结庐继承了他的衣钵,也做了郎中。但医者是下等的工户,收入并不丰厚,老夫人还有多年痨病,家里开销也大。 小儿子杨怀州是个能闯荡的,十一二岁上便去商行寻差事,做伙计,一手算盘打得好 ,倒也在商户里头挣了些名声。杨怀州脑子好使,精通筹算,经史子集也不在话下,很有读书天赋,商行老板是个厚道的,给了临近书院的先生一些银子,每日杨怀州忙完了差事,老板便赶着他去书院旁听。 杨怀州也未曾辜负老板的苦心,十七岁就中了举人,也是大衡自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杨怀州中举之后,乡里乡亲的读书人、书院的先生、甚至县令和黛州刺史都来家中恭贺,说杨家出了个好苗子,不日便会平步青云了。 黛州的书院总共也没出过几个举人,商行老板又给了杨怀州一张银票,让他去都城珞城求学,说算是资助,将来有了功名,送商行块牌匾,沾了圣贤之文气,也会对的他生意大有助益。 杨怀州推拒不掉,满怀感激收了钱,带着爹娘阖家搬到了都城里,为了给母亲治痨病,他在读书之外还经营了个酒楼,书读得不错,生意也越来越好,杨家的日子逐渐明朗起来。 在珞城里,杨老爷子碰到了旧识镇国将军李雄,又因为出诊结识了中书令沈素衣,说来也巧,杨夫人和沈夫人是黛州同乡,住在一条胡同的两头,沈夫人见杨怀州和大女儿沈青简年纪相当,便自作主张给两人定了婚事。 中书令是朝廷要员,杨家一介工户,杨怀州自然知道自己高攀。虽说同沈家姑娘之前并不相熟,但既然有了婚约,他自是多往沈家走动,对沈家姑娘也是极好。 下聘的时候更是下了血本,把生意正兴隆的酒楼卖了,换了银票,加上经营酒楼的积蓄,买了城外的田地、庄子,买了几处城里的房子,房契地契都装在一个匣子里,给沈家做了聘礼。 本来婚事都定好了,等殿试一过,杨怀州有了功名,二人立马完婚。 可没想到,就在殿试之前,沈家提出了退婚。 杨怀州或许受了这婚事影响,无心科举,在殿试之前临阵脱逃,远走他乡彻彻底底做了商人。 虽说他这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如今已是大衡首屈一指的富商,但商人毕竟是贱籍,连工户都不如,杨老爷子不明白当初儿子为何放弃科考,这么多年来,儿子也从未提及这桩事情,往事如烟,杨老爷子不是放不下的人,但这心里到底是遗憾的。 钱财是好东西不假,但有的体面是钱财无论如何也买不来的。 不明白杨怀州弃考从商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杨老爷子也不明白杨怀州为何要回来。 他虽不太清楚儿子的产业,但知道他生意做得很大,涉及的行当也很广。他回珞城之后,家里来了好几拨客人,他多多少少听了些他们的议论,杨怀州的生意似乎还不只在大衡,邻国的商路他也打通了一些,在各地还有自己的商会。 杨老爷子虽不懂经商,但多年行医,云游各地,交往权贵不在少数。 生意做得大了,离中枢远一些,反倒更省心一些,只要好好缴了税银,打点好当地的关系,便不再需要操心别的什么。 可在中枢却不同,官场凶险,各方势力都得权衡,稍不留神就会行差踏错,倾家荡产的有,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可即便这样,杨怀州也要回来。而且回来得雷厉风行,就如同二十年前他走时一样。难道他心里头还因为多年之前的那桩婚约耿耿于怀吗?可看着昨天他和沈氏打照面的样子,不像是还有羁绊的样子。 杨老爷子年纪大了,只希望晚年阖家顺遂,他今天就是想问问这小儿子,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父亲。”见杨老爷子来了,杨怀州起身行了一礼。 杨老爷子点了点头,坐到楠木椅子上,他知道杨怀州心思深,也有主见,他这做父亲的若太强势、干涉太多,反而会伤了父子情分,便温和问道:“如今你回珞城来了,可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生意?” <
第 24 章(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