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淑椒拖着疲乏的身子,好容易才走出去几里路。 躯壳是离开了,她的心却久久留在原地,像是忘却将它带走了。 淑椒身边再也没有旁人,无人会看见,没有人的目光,淑椒也不必再做出个表面的样子,好教别人都知道她学不会恨,从来便是个不知悲痛的欢乐之人。 她一早便不必再梳妆打扮,发丝恣意凌乱,唯有偶尔觉着长发拂面,才会将其挽起,随手在木簪上绕出个简单的发髻。 没有脂粉,本也不必涂脂抹粉,面上长久的,都是淡淡着,不着旁的颜色。 面相是会随着心性转改的,如今的淑椒,两颊再也比不得从前的丰盈,本就稍嫌高些的颧骨,愈发突出,偏是两片嘴唇,又薄得很,颇生出几分刻薄的样子来。 淑椒一向是不喜欢那等刻薄相貌之人,先前生着病,便已然瘦削很多,自己也知道不好看。如今真成了这幅样子,反倒不在意了。 浣洗衣物时水面上衬出自己的一张脸,也不怎样细瞧,再过几天,便似乎连自己的样貌都记得不怎样明晰了。 是时,金淑椒就住在远离镇子的一间小破竹屋之中,不知是何人建的,淑椒抵达此处时,碧翠的色彩已然洗去一切人烟。 淑椒只稍稍打扫一番,便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于是她预备在此暂居。 许知文是说过,教她快些上路的,不得在一方停留过久,否则待到金淑柠派出的人寻见她,莫说是命了,恨不得是大卸八块。 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淑椒这样式的人,总仿佛生来便学会分析当下处境,做出最佳选择。 可淑椒不愿再着急忙慌地赶路,她只是执着一支竹管杯,轻抿一口茶水,无神的目光落在一处。 小竹屋的房檐处漏水,一滴滴落下,久而久之,地面上都显现出细小的水洼。 这一生,不论是什么,似乎都发生得太急了些。 她情愿慢下来,至少可以好好想一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其实先前淑柠登基之时,淑椒并非未曾想过,寻个旁的容身之处,至少可以平安度过余生。 正因如此,当她了解到燕山行的所作所为之时,才会萌生在燕府安然苟活的想法。 许也是她想得太美满了,白执瑜所不能为之之事,难不成燕山行就能做到么。 这些时日,她总是静默无声着,身边无人,便也无需交流。对自己的话,自然也不必开口言说,只消放在心里便好。 豆沙她不了解,但金淑椒一直便是这样做的。 从牢笼中仓皇而逃的时光里,她想起许多事,也反复忘却其中大多数。 不知怎的,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末还一直出现在脑海中的,却只有,桂枝过世前的模样。 或许许多年过后,她金淑椒也会同金淑柠一般,双手沾染过多污血,以致于再难分辨其新旧。 只是如今的淑椒就只能是淑椒,纵是逐渐褪去瞳孔中澄澈的色彩。 “怎么会望不清天色呢。”淑椒淡淡开口道。 这么久以来,她难得脱出口的一句话,却也是意味不明。 倒真把她自己都惊着,是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声色都变了许多。 前几年的时候,总仿若光洁的丝绸一般,细软而柔韧,平滑而坚实;后来便要娇媚许多,尤其是腔调,都是同淑柠一般南方女子的口吻。 如今呢,从前怎样纷繁的色彩都已然抹去,成为平淡不带有一丝分明心绪的音调,倒有几分银霜的味道。 只是连她半分的温和都比不上。 不过金氏一族不需要任何温存亦或是柔和,顶好是任何不利于战争胜利的特质和情绪都不必有,尤其是快乐,安于现状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这些都是姐姐金淑柠教给她的,不过她们都是需要做出欢乐样子的人。 瞒骗他人不能说是难事,如何让自己不在混乱的雾气中迷失自己,才更可堪称是困难之事。 淑椒忽然笑了笑,很多事她都分辨不清,但至少,在死之前,别再让她做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事便好。 金淑椒环抱自身,将头深深埋进怀中,她断断续续着说道:“我已经失去很多人了,不要再夺走,其他的任何。” 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天生得一头银白的毛发,是她一次又一次,护住遍体鳞伤的淑椒。 可谁来到这世上,不是满身伤痕之人,银霜也是一样。 为着报恩,报答金淑柠对她的救命之恩,也是为着护住自己的伤痕,银霜最终还是背叛了淑椒。 那时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