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间,齐芙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什么身死重生,复仇雪恨,都不过是酣梦一场。 夜空之上,挡在月前的沉云渐渐散去。视线更加清晰后,齐芙看见,那一双方才还满是淡漠疏离的眼,转眼间换了神色,只剩一片温柔平和。 他的目光一如长绢,直接却柔软地看向自己。齐芙伸手,试图去摘他的面具,只是刚一摸上去,又停了下来。 “王之......” 齐芙唤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王之眼睛一弯,抬起的手臂在半空一滞。 忍了覆上她手背的冲动,还是谨慎,只将手掌搭在她长袖上,举着她的手,摘下自己的面具。 “从前藏身铁甲黑面中,王之也曾奢想过,若有一日能以真面目与娘娘相见,该有多好。如今幻梦成真,却不曾想,会是眼前这番情形。”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都很是大胆,全然不似往日乖顺。只这一句话,齐芙便已知道真相。 身死重生已够荒谬,却不敢想,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 齐芙握紧掌心面具,喉间咽下一口干涩,尽量平稳声音开口:“我早该想到的。除了内卫,再无人能绕开宫中禁制与守备,安然往返宫墙内外送信。再者,若非内卫中人,又怎能独身行刺,还不留丝毫痕迹呢。” “可是......”齐芙仍是不解,仰头皱眉看他,想不出答案,“你怎会成了太监?” 夜风吹动寒光,一片萧索中,王之低头看她,一字一句将真相坦白。 “雳元七年冬至日,娘娘殒身于延庆宫。时日雪漫京都,王之于夜深人静来此,本想替娘娘续上欠缺的雪人。” 齐芙震颤,想开口却不能,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晕厥,再醒来,我已不再是内卫王之,而是内侍王之。” “我曾以为,此事荒诞至极,即便告诉娘娘,娘娘也断不肯信。直到......” 王之顿了下,视线随着齐芙额前发丝一动,继续说下去:“其实娘娘,也是从那时候......回来的吧?”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奇异,想了想,只能用“回来”二字代替。 话说至此,二人已是心知肚明。齐芙虽然大为震撼,却还能维持面上些许平静。将他所言消化片刻后,只问一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王之见过十七岁的娘娘,也见过二十岁的娘娘。娘娘言行思虑中的不同,他人或许看不出来,王之却能发现。” 齐芙眨眼,回想着自己是在何处漏了马脚。 “娘娘可记得,曾于天禄阁外与康王有过一番对话。” 齐芙点头,狐疑听他继续说下去。 “从那时,王之心中便有疑惑,只未得到证实。又因娘娘与从前相反,竟会几次三番主动求见陛下,王之的心里,已大概明白了。直到那一日,娘娘在后宫苑远望连理柏,随后又写信给齐大人,提到燕赤进犯,总兵扎营高山平地远水之处。” 齐芙后背生出冷汗,全然想不到,自己精心养在身边的人,竟反而时时紧盯自己。 察觉齐芙神色警惕,王之向前一步,高大身影挡住月光,将她圈进一片暗色中,低声安抚着:“娘娘莫怕。王之此来,便是相助娘娘,一雪深恨。” 他的声音如风,清冷中夹着一丝温润,只肖轻轻一吹,便能让人心激涟漪。 齐芙仰头,看见月光在他身后透出一圈光晕。银白中带着丝缕宫灯耀色。 不知为何,方才警惕的一颗心,突然就放松下来。 鬼使神差,齐芙伸手向他,指尖在他衣领下停住,觉察到他身体稍僵,缓缓地,向下面移去。 如葱的指尖划过他青色直袍,眼看就要落到某处,却被拉住衣袖,被迫停了下来。 齐芙抬眸,“你真成太监了?” 这话像是引爆烟火的火星,炸的王之面上好一阵五颜六色。齐芙忍不住一笑,指尖隔着衣袍一弹,故意逗他:“不说话,那就是了?” 王之没料到她有如此一问,两耳红的几乎快要滴血,支支吾吾几声,又怕她误会,还是小声答了两个字:“不是。” 齐芙收了手,初闻消息的震惊渐渐褪去后,想到他竟是因着自己才回到当下,心头不禁对复仇大计更添了几分底气。 震颤之后的好心情,让齐芙脸上笑意难掩。 一阵大风起,吹得廊上宫灯猛地一晃。齐芙闻声侧头去看,又想起那一日刺客来袭,他以身护住自己的情形。 “王之,”齐芙转回头,问他,“你因我失了内卫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