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布帘垂在厨房门口,只留出最底下三十公分的空隙。 陶诵清不断调整椅子的位置,也只能看到两人交叠的小腿。 看到几分之一比看到全部甚至什么都看不到,还要让人心神不定。 几番腾挪后,他终是死心地趴在桌子上,郁闷地咬下一条鱼干的头,大嚼特嚼。 厨房里,柳英踮起脚,从顶上的柜子里拿出两个小牛皮纸包,一包粉一包蓝,让令祯选。 “这是我们秘制的草药酒曲,菌种比工业酒曲更多,味道层次更丰富。这一包甜味更重,另一包酒味更重,看你想选哪个。” 令祯拿过蓝色的纸包,说道:“酒味更重的吧。” 纸包一打开,他就“咦”了一声,“怎么是方块状的,不是粉末吗?” 柳英往他手心里塞了个石杵,耐心解释:“传统的酒曲都是球状或者块状的,你把它捣捣碎,用凉白开水化开,浇到米饭里,拌匀后压实,在米饭中间挖一个孔,方便出酒。” 令祯按照柳英说的流程一通操作,把酒曲搅拌到米饭里时,灵光一闪: “我想做桂花味的醪糟,是放桂花蜜还是桂花干?” “桂花干就行。”柳英又掏出一罐桂花,打开盖子,往米饭里洒了一层暗橘色的桂花干。 令祯一搅拌,桂花干浓郁甜柔的香气就四散开来,萦绕在两人周身。 柳英深深吸了口气,自豪地说:“这是我去年秋天采的桂花,就厨房后头那颗老桂花树。” 她指着窗外栽在后院里的一棵歪脖子树,“这棵树有好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在树下荡过秋千。” 令祯望去。 盛夏的挂花树郁郁葱葱,披着夕阳的金光,在软风中簌簌抖动。 他刚到纽约的头几年,每到秋意渐浓时,都很怀念飘散在老家大街小巷的清甜桂花香。 后来,中央公园铺天盖地的红金色落叶,渐渐取代了江南的桂花,成为他对秋天的记忆。 直到去年回国,他走在上海的街头,再次被卷入满天满地的桂香时,他曾读过的“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这句诗,终于由文字,幻化为真实的心境。 令祯用勺子在米饭里戳了一个洞,盖上保鲜膜和陶罐盖子,柳英再把盖子压压实,满意地说: “天气热,24小时出酒,36小时后,差不多后天早上,应该就可以吃啦。” 两人洗完手,挑开厨房布帘,向外走去。 令祯看了眼手表,说:“那我明天过来,看看出酒的情况,后天中午再来看成品,晚几小时没事吧。” “我明天下午在店里,你直接过来就行。至于后天,你尽量早点吧,酒酿发酵过头,酒味会加重。”柳英说完,送他出门。 在他们后头,陶诵清跟个柱子一样立在原地,垮着脸,满脸黑线—— 合着这是要“天天见”啊! 那他也要“天天见”。 从这天以后,陶诵清往柳英店里跑得格外勤。 原先他只是每逢周末来月塘,现在他独自搬了出来,没了家里的管束,个人行程上更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一周五个工作日里,他能有四个工作日下班后出现在柳英店里,和她一起吃晚饭,在店里做做帮工,陪她打游戏、刷古装剧,拖到八九点店铺打烊,才磨磨蹭蹭回家。 不可避免的,他会在店里遇到令祯。 令祯有时在小厨房拉着柳英做各种口味的酒酿,有时靠在柜台上和她说说笑笑,有时还和她一起去菜场和米铺,推着一自行车的食材回来…… 桩桩件件都在踩踏着陶诵清的神经。 一开始他还能装没看见,但次数多了,他实在匪夷所思。 首先,学个酒酿,至于要学这么久吗? 其次,这人已经在月塘住了快一个月了,不回去上班吗? 再者,要是对江南古镇这些老字号感兴趣,想当传统文化传承大使,怎么不去别的店里当学徒?他可以介绍令祯去高老太那学做臭豆腐,也是珍贵的老字号,高老太的脾气也比柳英好多了。 还有,他有次路过春熙茶室,看到令祯和一群中年男人在一起喝茶。陶诵清也在体制内混了这些年,哪些人身上浸润了官家作风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陶诵清为此隐晦地问过柳英令祯的背景,结果发现柳英也不知道多少。 “你不问问他吗?”陶诵清眼中闪烁着担忧。 柳英迷惑,“他只是我一个客人,他是百亿总裁还是落魄二代,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好打听的。” 对令祯的怀疑未减少,但柳英的回答让陶诵清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