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光稀薄,天空已呈灰蓝色。浸泡了一天雨水的瓦檐和白墙散发着淡淡的水腥气。柳英惴惴不安间,这股味道显得愈发鲜明。 她贴近纱窗,顾不上嫌弃多月未清理的纱窗上积攒的灰尘,双眸微眯,努力看清对面客栈二楼的男人。 夜色下,他身形模糊,像贴在窗上的一团黑漆漆的剪影。 “靠,是他……”看清的瞬间,柳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原来此时此刻站在对面的,正是下午光临她店铺,悠哉悠哉喝了半天桂花酒酿的帅哥顾客。 柳英心中那一点点儿出于对美好事物的若有似无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她嘴抿得紧紧的,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反感,恨不得直接射穿对方。 他以为他谁啊,希区柯克电影《后窗》里的摄影师男主角吗,没事儿以看人家窗户为乐? 她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也不管这眼神有没有送达目的地,就一甩头,紧拽着毛巾,往卧室钻去,然后“砰”一声,门关得震天响。 殊不知,同一时刻,站在兰心客栈二楼窗边的令祯心中也是几度起伏。 他白天坐车从绍兴赶来,颠簸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来到这没几个游客的古镇上歇了会儿,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黑色睡衣,正好好地倚在窗边透气呢,结果没一会儿就发现对面酒酿铺二楼有个披着黑色长发、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贴在窗口上盯着他看。 他记得这个女孩,她下午还笑得甜甜软软地问他要点什么。他一个人坐着吃酒酿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她投来的遮遮掩掩的目光。 当时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儿,是她男朋友吧。 有男朋友还这么……算了,他也不好意思用多刻薄的话来形容人家女孩子。 令祯长长地吐了口气,只是刚才的惊惧之气像遇上了堵塞的排气管道,怎么也吐不干净。 他一手撑着腰,一手的指尖拎住胸口的衣服,使劲抖了抖,流动的空气扑在胸口带来舒爽的凉意,渐渐缓过神来后,再瞅向对面,女孩儿早不见了人影。 呵,被发现了跑得还挺快。 亏他下午还觉得她家的酒酿做得别有特色,现在看来,那铺子他是不会再踏进半步了! * 这一觉,柳英睡得格外沉。深沉的梦境中,一会儿是她长出翅膀,飞跃条条拥堵的街道赶去公司打卡;一会儿是她给客户发错了方案,竟把设计图发成了恐龙养育指南;一会儿是她在施工考察时,掉进了坍塌的深不可测的地洞里不断下坠。 既荒唐又合理,既现实又不现实。 等她费劲地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楼下张姨在厨房倒腾的乒呤乓啷声,店内音响播放的国风音乐声,都在提醒着她,这是浙北的小城,是她的家乡,不是上海。 昨晚吃的少,现在肚子已饿得发慌。但在挨饿睡懒觉和起床吃饱饭之间,柳英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随手关掉空调,脚一蹬踹掉被子,只留个被角遮在肚皮上,翻个身子,半眯眼眸,肆意享受这半睡半醒的赖床时刻。 从设计院辞职的第一天,她就卸载掉了手机里的办公打卡软件。HR在这个软件里设置了一个非常变态的打卡要求——员工要每天一大早在小得不能再小的打卡范围内自拍一张积极的笑脸才算打卡成功。 员工的脸上,平静的、郁闷的、愤怒的、伤心的、甚至是淡淡喜悦的表情都不符合要求,只有大大的、明媚的笑容才能通过系统评分。更可怕的是,员工的笑脸照片还会同步到公司的打卡墙上,按照开心指数由高到低排名,供全体员工观瞻。每一天,大家午饭间隙都会拿谁今天上班笑得最开心来取乐。 试问有谁是能笑着上班的,除了发工资那天?怕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离职两个月来,一想到自己已经摆脱这些匪夷所思的打工人囚禁术,柳英就会时不时地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 这不,她一动不动、软绵绵地趴在床上时,又猝然乐呵了起来。 笑完了,人也醒透彻了。 她坐起身,把被子踢到一边,也懒得穿胸衣,随手套了件白底黄花的吊带裙,扎了个马尾,趿拉个拖鞋下了楼。 和很多压力一大就暴饮暴食的人不同,柳英压力一大,对美食就兴致缺缺,压力一撤,精神回笼,才会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她刚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念叨着邻街的毛狗线粉,现在起了床,随意用清水撸了把脸,脸上的水渍还没干透,人就一溜烟儿转出了酒酿铺。 经过一天梅雨的灌溉,空气清透舒爽,晨光毫无阻拦地打在柳英白净的脸上。要换作以前,不仅没有涂打底画个眉,连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