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江小泉怔怔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单音,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心与见此反应,实在疑惑,自己的缂丝中规中矩,不至于……她心念一变,猛地扭过头去,只觉得心口一窒,两眼发黑。 架子上挂着的并不是自己的缂丝,也是一块锦缎,一块重经提花的锦,但纹样却比江小泉的更加繁复。不过复杂并没有破坏布面花纹整体的协调,相反,彩线交织浑然一体,俨然是一幅画,一幅卓绝的画。 这画风…… 心与脸上变幻莫测,江小泉却涨红脸,像只熟透的大虾。 这用色,这画中风物,一看就知道是祝云川的手笔,她梁心与是祝云川的女人,能得他相助毋庸置疑。江小泉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的嫩肉里,两眼喷火,嫉妒烧心,引得她发狂。有了画的帮衬,那匹锦织一下子吸引住满园的目光,自己那传统花色,顿时无比暗淡。 芸铃不自觉张大嘴巴,呢喃着:“这,这画好美,不,这锦缎好美……”她忍不住向前倾身,却没站稳,双手摆动带起的风掀动那匹锦,众目睽睽之下,那重锦居然轻飘飘地扬了起来,竟是薄如柳絮,轻如蝉翼。 心与刚想解释拿错了,但众管事已经抢上前来,她们在织造坊干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的重锦:“这……” 就在这时,庭外有人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声音穿透四面回廊—— “不好了,邱管事!不好了!” “我们给柳员外家的新货都不翼而飞了!” “那批锦都好好锁在库房,怎么会不翼而飞呢?”邱管事脸色一变,推开众人,往后院去,并一路吩咐着,“难道是招贼了?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织造坊的库房,几口大箱子都是空的,只余下满地线头。 检查的人次第回来,几乎个个面如土色:“邱管事,老夫人收藏的宝甲和上等丝绢也不见了。” 众人惊慌,吵嚷着要报官,邱管事却仿若未闻,蹲在地上查看那些线头。 这批货好,却不是最贵重的,甚至放在库房里侧,什么贼人这么没眼光,当前几口箱子里镶珍珠的,掺金银线的一概不要,还不辞辛劳跑里头去搬。而放宝甲的屋子就更可疑了,丝绢并没有被全数拿走,镇坊之宝还规规矩矩放着,说明这人还挺挑。 挑? 弄清楚那重锦出自谁手,自然就知道凭空消失的丝绢去了哪里,心与猛然反应过来,技术加持下,原料也很重要,想来神明大人无法实现三眠蚕快速吐丝,只能用“仙法”提炼成品,所以消耗远超寻常。 江小泉惊疑未定,先跟着看了看脚下的线头,又扫了一眼心与的脸色,待邱管事转身回到刚才的院子时,她脑中灵光一闪,身体在同时做出了差不多的反应,冲到那令人惊艳的重锦前,指着心与的鼻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快,赶快去请老夫人!” 若不是招贼,那必然是内家人,毕竟她不信仙法,只觉得这女人一定是不择手段用了好东西才织出来的。 邱管事上前一步,堵在心与跟前:“是你做的吗?” “我……” 心与的心凉透了一半,从头到肩颈都僵成了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指认自己反倒成了最好的借口,把神明大人的身份完美遮掩,否则她要如何解释脱胎换骨的三少爷不仅画技突飞猛进,甚至还学会了女工和织绣? 她只能站在原地,不住叹息:唉,不出所料,这人果然是好心办坏事。 邱管事当她默认,忍不住训斥道:“你知不知道,自祝家织造坊设立以来,布匹货物从没有出过差池,老夫人那里我不僭越过问,但这批给柳员外家的货若是贻误,你要如何担责?你们二人如何比试,我不深究,但若是拿信誉做陪,那就只能……” 她的手高高扬起,却没有落下。 江小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心与正要屈膝认错,被江小泉派的人快马快车从商市铺子上接过来的老夫人走了进来,她在路上已听过原委,一眼便盯上那身形瘦削的哑巴,正要上前,替邱管事将那没敢落下的巴掌补上,惊讶的目光直直落在身后的布架上。 “这是你织的?” “是。” 老夫人揪住她前襟的手松了几分力,但她却不敢乱动,低头看着脚尖。 “这是川儿的画?” “……是。” 老夫人仔细端详了两眼,情不自禁赞道:“不错。” 江小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甩了甩脑袋,大步上前来:“娘!她把你的宝甲和丝绢都拆……”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重重地说:“该罚!” 江小泉立刻帮腔:“对,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