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正帮桂香拆去钗戴,换上家常衣服,要洗去脂粉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桂香小姐见客。”
“就说我累了一天,要休息了。”杏芳答应着,出去回复,不一会儿就喜孜孜的跑回来。
“你猜是谁?黄禄仔舍上门了!”
桂香心头怦怦乱跳,怎么办?她还没准备好!
“我去帮你挡吧,就说今晚在悦来阁喝多了,又吹到风,不方便招待…”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
“那好,我帮你换件衣裳,上点胭脂吧!”
正匆忙换装时,金桃姨却领着贵客上楼来,杏芳连忙叫小丫头拦在门口。
“歹势!桂香姊才刚休息,还未打扮好。请黄老爷在外厅稍坐,用些点心,桂香稍后就出来迎接。”
黄老爷看上去醉眼朦胧,倒也爽快,叫跟班拿几锭银子给金桃姨。
“桂香不用打扮也迷人,今晚我就在这里过夜。”
那晚的销魂,是桂香准备已久的,自然让阿禄舍欲罢不能。加上杏芳的乖觉知趣,服侍得周到体贴,又懂得适时逢迎,打趣说好话,让阿禄舍如同身在仙境。
白天去店里办事,到码头去监工点货,应酬时也带着桂香出席,夜里就回来歇宿,必要时还把桂香的房间当会客的所在,一连在得月楼住了十天。黄夫人派仆人来请他回去商量事情,都被他不耐烦的打发走了。
这一天,万顺料馆的掌盘(注2)老陈派店伙来传话,说是刚运到的福杉数量和质量有状况,请老爷回去亲自验看,再商量该如何处理。阿禄舍玩归玩,工作还是摆第一,二话不说,立刻让桂香替他整装,喝口茶,准备出门。
正要跨出大门时,杏芳从后方追上阿禄舍。
“老爷,您今晚还回得月楼吗?”
“怎么?是桂香派你来问的?”
杏芳摇摇头,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趋前一步,小声说:
“是金桃姨想知道。自从老爷来了之后,桂香推掉好多局票,上门来的客人也都见不到她。老爷知道,我们做这生意的,客人当然是愈多愈好…”
阿禄舍一听这话,顿时吹胡子瞪大双眼,气汹汹的要回去找金桃姨理论:“怎么?嫌恁爸花的钱不够?”
杏芳急忙拦住禄仔舍,小心陪笑道:”老爷误会了。金桃姨只是想先安排好,确定晚上桂香没有客人,要是出她时间空出来…”
“我待会就叫人把银子送来,包她一个月,什么客人都不许接!”
禄仔舍拂开袍角,正要走开时,突然又停下脚步,转头瞪住杏芳。那双带笑的水灵大眼、细挺的鼻梁、俏皮上扬的嘴角,特别是左眼下方,近看才能查觉的一小颗泪痣,似曾相识。
“对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以前待过怡春院吗?”
“回老爷,杏芳从小就在得月楼,是金桃姨一手带大的,没去过别的地方。”
他快满三十了,到处闯荡,见过的人也不少,能让他印象深刻的面孔却不多。但他此时完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一对这样的眼睛…算了,还有正事要办。他摇头甩掉这点无聊的思绪,坐上老陈派来的轿子,直奔料馆口街。
杏芳回到房里,桂香一见到她,马上叫屋里侍候的娘姨和丫头出去,掩上门,焦急的追问:“怎么样?他怎么说?”
“他说要派人送钱来,包你一个月。”
桂香掩不住失望和落寞,伸手抓着床前的纱罗帐,稳住摇晃欲坠的身子。
“这么说,他还没打算娶我回去?”
杏芳扶她在床沿坐下:”别担心。我去向料馆的门房和娴婢打听过了,黄家上下现在最烦恼的,就是黄夫人年纪比老爷大,到现在还没生孩子。黄老爷想娶细姨,许多媒婆也都很巴结。但是好人家舍不得女儿去做小,一般人家的女子,不会打扮,在室的什么都不懂,跟柴头一样,黄老爷根本看不上。看来他若有心要娶细姨,决不会再听父母安排,一定是挑自己合意的人,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到现在一点表示也没有。我也会老,凹肚仔街的水查某多的是,比我年轻的更多,就像海里浪花,一波波压倒旧人。禄仔舍年轻又风流,等到新鲜感一过,我还能留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