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言 一(1 / 3)

孟渝闻言,眉头一点一点小心收紧起来。

那一刻孟湘湘愣了。

通常有“儿像母,女随父”的说法,孟湘湘和孟满满脸上虽有一点夫人的模样,大体也是像延成侯多一些。而孟渝一直以来都像夫人,嘴唇饱满,眉眼柔柔的,打眼瞧就是十分容易破碎的小郎君。

但他在孟湘湘面前思索侯府前路,谨慎的模样像极了延成侯。虽稚嫩,却又倔的不行。

孟湘湘收紧手指,轻声言道:“世子殿下加封为穆王后,必不可能是封地延北,是要他回花浊,入那个龙潭虎穴的。偏偏此时此刻延北有了火铳的乱子,咱们自己心中门清,外人却觉得延北可能暗地里筹谋什么,这样的境况下圣上只会更疑心侯府。”

“长姐是怕册封礼不会那么顺利?”

“我也只是猜测。”

孟渝沉下心,姐弟之间飘起一股凉飕飕的沉默。

他把孟湘湘的被角掖好,才郑重道:“长姐安心,孟渝一不会让侯府深陷危局,二也不会违背父愿,做趋炎附势之人。”

较为可惜的是,期盼已久的大凉乡之行彻底被那些火铳兵打破,满乡都在戒严严查,孟湘湘只得回到顾盼山庄安心将养身体。

因孟渝到来,她也算多了些事情做,每日除了陪孟渝听夫子讲学,就是帮他看功课。她是不懂治世经国的,但大道理总能听懂一些,听了半个多月,感觉自己的学问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夫子讲学后散去,孟渝推开窗,想伸懒腰又觉得有失体统。孟湘湘干脆把周遭侍奉的婢女都屏退,孟渝才能松快些。

“长姐,桃花都开败了,我们是不是也快要回去了。”

孟湘湘仍在翻身,并没有抬头,“怎么,没住够吗?”

孟渝道:“在这里总比在侯府宁静些,长姐喜欢这里还是侯府?”

孟湘湘犹豫了,看看周围越发热烈的春,“我喜欢整个侯府。”

“我以为母亲老罚你,你会喜欢躲在这。”

“侯府的一切都像是在下坠,木兰在匆匆开后败落,夏木匆匆绿后飘落,雪也是降下来融掉,无论什么季节都是急景凋年的样子。”

“长姐喜欢悲景?”

孟湘湘笑道:“景悲,才能衬得人乐嘛。人是景里难得的活气。”

孟渝说:“长姐说得也是。我总觉得最近长姐比从前鲜活了,是因为郑校尉吗,我听闻……”

“阿渝!”

孟渝连忙竖起三指挡住嘴,“是我多嘴,长姐不要责怪。”

孟湘湘摇摇头,转个话头道:“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是前些日子,孟湘湘提醒孟渝,与世子同在顾盼山庄,为表忠心干脆上奏圣上,把事情挑必要的内容阐明,图一个坦坦荡荡,免得圣上猜疑。

孟渝便掏出个小册子递给孟湘湘,“初拟是这样,长姐看看合不合适。”

孟湘湘端起仔细看了遍,微微点头,“妥,这样写就好,你不妨措辞再愚笨些,把这些关于自己致学的内容挑挑拣拣都删了,多对圣上卖惨哭穷。”

“什么叫卖惨?”

“就是说你日子过得多难,讹他。”

她本准备了长篇大论告诉孟渝为何要这样,谁知孟渝只是淡淡收起册子,“记得了,我明儿改好再给长姐过目。”

孟湘湘望着他的眼,想找个机会跟他对视,眼神切磋一番,总是迎不上。

“阿渝,你不问为什么吗?”

孟渝摇头,“我只有装蠢作笨,圣上才不会更加疑心。”

“你以后的仕途或许会被拖累。”

“这是延成侯家应该肩负的,孟渝不介意。”

孟湘湘心里突然有些哀婉。

她已经见过太多早熟的孩子,孟渝是最早熟也是最易碎的那个,他从不像世子那样撒泼打滚,也不像乌珍儿那样偶有情绪失控。他把自己的心绪一点点收起来,外面裹上一层玻璃,看似剔透坚硬,实则一碰就碎。

孟渝没注意孟湘湘这些情绪变化,道:“长姐吩咐打理明婆婆的身后事,今儿出殡。”

“今儿日子好吗?”

“好日子,也给她选了个好地方,算是感念她伺候母亲多年。”

“已经发丧了?”

孟渝道:“还未,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长姐要去看看吗?”

孟湘湘点头,孟渝就引她去了山庄门口,刚好碰到世子。

几个人站在棺材前,谁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看着下人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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