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蒸腾热气催发下,疫病在一片纸醉金迷、荒淫腐化中散播开。 起初是几位大臣喉咙不适,高热病倒,然后以此作为序幕,花浊酝酿起一场摧枯拉朽的大疫。 世家贵族纷纷中招,借势传播给那些平民百姓,再然后龙椅上的天子也病至昏迷,无法早朝。事态逐渐扩大下,满城咳声不止,人人自危。 医馆之中早已人满为患,门口的百姓只能就地而寝,许多人等不到医治便呕血而亡。更有甚者,根本没钱看病,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曝尸街头,等着城防军收。 偌大的皇城,夜夜笙歌不再,尸横遍野宛若炼狱。 城内如此,城外更是不堪入目。 在此生灵涂炭的情景下,普照寺开始济世救难,僧侣纷纷自发去照顾病人,却不想引起了人员躁动。人多钱少,药物不足,为了口救命汤药,病人之间相互猜忌,流血惨案频发不止。 神明慈悲,挡不住天灾人祸。 信仰的崩坏,似乎总是发生在危难之际。 他们呕出的鲜血,汩汩逆流,汇入皇城。 黄金宫内,哀声滔天,人人厚麻遮面。 怡王一脚踹在佟隐山肩头,“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佟隐山已经年纪大了,吃不下这么重一腿,整个人翻倒在地上。 他战栗着爬起来,重新跪好,对着面前的贵人一头磕下去,整个宫殿都回荡着清脆的脑门声。 佟隐山道:“陛下发热不止,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法子了。” 他身旁太医署的医官也边磕头边说:“二王爷赎罪,这病实在古怪,只发热病咳嗽,怎么都不见好,臣等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好端端的城里怎么会有疫病?” 怡王目眦欲裂,看了一眼黄金纱帐里昏迷的庆和帝,手藏在袖中牢牢攥紧。 他大步走向前去,一手抓起佟隐山,暴怒如雷,“这病从何而来,你们太医署到底怎么防治的?” 佟隐山嘴唇打战,不敢作声。 他身边一个十分清秀文弱的小医官却默默开口道:“回二王爷,下官翻遍册子,这病怕是来自凌阳乡。” 怡王手上一松。 凌阳乡,恰好是五月末春胜围猎所处之地,想起猎场前草席裹尸的惨状,怡王瞬间了然。 他转头瞪向身后的姚儋,“本王问你,你们兰台可有收到过一封凌阳乡疫病的上奏?” 姚儋拱手,“回王爷,并无。” “佟隐山,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竟敢隐瞒不报。” 怒喝之下,佟知悦彻底吓破了胆,声泪俱下,“二王爷赎罪,臣……臣劝过陛下。” “你若是如实说,便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赵魏一案满城风声鹤唳,此时若是天子脚下闹了疫,下官……下官实在是害怕啊。” 怡王冷笑起来,“现在你就不怕了?” 宫室之内,无人敢作声,独有庆和帝力竭的喘息。 怡王咬紧牙,对佟隐山道:“太医令佟隐山,若是圣上有事,本王必将你千刀万剐,拿你的血涂你那悬壶济世的族谱。” 他说完,甩袖离去,留下满宫医官愁云惨淡。 姚儋疾步跟了出去,踩在溜滑的地面上,按了按面上的厚麻布,“王爷,此事蹊跷,佟隐山虽胆小,也不至于瞒报。” “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你去查,马上查出来谁在捣鬼。” 他说完轻咳两声,姚儋心生疑虑,刻意放缓脚步,跟在他身后。 怡王皱眉,“你家什么情况?” “父亲大人严重些,阿仇也开始发热病。” “你是顶梁柱啊。” 轻描淡写一句感叹。 姚儋观察着怡王的面色,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 天下众生,皆为利往,他不信这世上有人对皇位毫无贪念,庆和帝病倒对于怡王恰好是一个机会。怡王一直苦心经营自己朝中的形象,无非是为谋取圣上信任,暗中蛰伏。可眼下天赐良机,皇位更替,他却开始真心实意为庆和帝着急上火。 帝王家无情义,怡王不可能惦念那份手足深情。 姚儋试探道:“王爷,圣上如今危在旦夕,这长陵的江山还需要有人扛。” 怡王斜睨他一眼,“你的意思本王明白。” “姚家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还不到时候。” 姚儋有些猜不透,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