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怡王倒也不生气,扯开帘子眉眼带笑,冲着鸾车上娇憨的贵妃道:“娘娘不要怪罪,本王腿脚前些时日受伤了,圣上恩准在宫里行车。” 其实他没受伤,纯粹是在耍混。 “呵。” 一声不冷不热的嗤笑,周遭的婢女纷纷垂首不敢抬头。 贵妃白了眼怡王,那张脸是天家兄弟里面最俊俏的,偏偏娘里娘气,喜欢玩些迂腐风流的东西。 “王爷还是多长些志向抱负,少关注宫妃私事。没事跟圣上吹本宫的耳边风,堂堂男儿恶不恶心。” 前些时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圣上罚了禁足,打听半天贵妃才知晓,是怡王背后说了她小话。 骂她行为不得体,举止不端庄。 “是,娘娘教训的是。给娘娘让道。” 宫道窄小,马车只好艰难地让开,贵妃才仰着头端坐在鸾车上缓缓离去。 她头上的金步摇纹丝不动,是世家教出来的好女子。 怡王垂下眼帘,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空气中还有贵妃刺鼻的脂粉味,是刁钻愚蠢的味道。 到了玿阳殿,他才反复整理了衣袖迈进去。 长陵喜奢靡,花浊最甚。黄金宫作为宫城处处腐化,金迷纸醉。 脚刚踏踩上玿阳殿的金砖地面上,一个折子便斜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到他鞋面上。 怡王躬身拾起折子,眼睛飞快扫了一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端着它走进去。 年轻的帝王正气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怡王俯身,举起奏折,头和胳膊一样高,看起来分外恭顺,“陛下,生气伤身。” “好他个冉恩!”庆和帝抄起奏折,又扔了出去,撞歪了架上摆着的玉如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克扣奴工,中饱私囊,盐井垮了还敢偷吃抚恤金。他是嫌自己命长了吗?蠢货!蠢货!蠢货!” 伺候的内侍跪作一片,磕头声音宛若春节的炮仗。 庆和帝继续骂道:“还有那个延洲令,弄得什么东西?什么叫做一人挑唆数百人?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刁民说的什么?朱台易碎,焚尽琼楼?反了反了,一群刁民!刁民!刁民!” 怡王笑盈盈地起身,看着庆和帝发疯。 “你还笑?你说这事怎么办,延成侯在家好端端的被抄了家,好歹也是忠烈之后,怎么跟他交代?” 怡王安静地摇摇头,“臣不懂这些,但既然此事出在延北,孟侯爷作为一方封侯,也脱不了关系。他就是个破读书的,若是陛下先喝问,他心里才真的要怕死了。” 庆和帝瞬间哑火,坐回黄金椅上。 偶有几只聒噪的鸟雀飞过,吵得他心头火起,眉头直皱。 怡王对着一旁的内侍吩咐,“选几个箭法准的,去把那些鸟射杀了。” “学卉,只是叫了几声,不至于……” 怡王掀起衣袍,学着内侍的模样跪了下去,“陛下!您是天下之主。山川河流,鸟雀走兽,白丁学儒,都是您的。您嫌吵,让它闭嘴就不吵了。” 玿阳殿里安静一片,只有怡王的声音,好似鬼魅低语,一遍遍环绕。 “如陛下所言,那,就是群刁民。真正聒噪的是……” “周学真。” 庆和帝眼睑发紧,无端抽搐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扣着黄金椅扶手,雕着怒目圆睁的飞龙,扣得他指尖发疼。 怡王摇晃了下身子,黄金砖硌得他身形不稳,暖春里都觉出了冷意。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起身轻轻走到庆和帝身边,拾起椅背上的外褂披在他身上。 庆和帝轻声问:“他会是一个好大哥吗,学卉?” “学真此人,性情顽固,穆王二字在兄长之名前。” “学卉,谢谢你告诉朕这些。” 庆和帝有些恍惚,声音跟着虚下来,“论手足之情,只有你与朕,他从来不在乎的。” 怡王看着庆和帝的神情,分外亲昵地替他理好帝王冠,“自古无情帝王家,陛下知晓臣的忠诚就好。” “周学真,许久没见过他了啊……” 庆和帝失神地喃喃着。 一声长叹,青玉珠帘叮当作响间,珍藏多年的情谊,终于被彻底抛却了。 月夜。 花浊的月升楼是有名的窑子,仍是灯火通明。 袁安易佝偻着腰,将那枚在掌心捂得冰凉崩硬的鹧鸪锁丢在阶前的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