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锁 一(3 / 4)

/br>
怡王倒也不生气,扯开帘子眉眼带笑,冲着鸾车上娇憨的贵妃道:“娘娘不要怪罪,本王腿脚前些时日受伤了,圣上恩准在宫里行车。”

其实他没受伤,纯粹是在耍混。

“呵。”

一声不冷不热的嗤笑,周遭的婢女纷纷垂首不敢抬头。

贵妃白了眼怡王,那张脸是天家兄弟里面最俊俏的,偏偏娘里娘气,喜欢玩些迂腐风流的东西。

“王爷还是多长些志向抱负,少关注宫妃私事。没事跟圣上吹本宫的耳边风,堂堂男儿恶不恶心。”

前些时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圣上罚了禁足,打听半天贵妃才知晓,是怡王背后说了她小话。

骂她行为不得体,举止不端庄。

“是,娘娘教训的是。给娘娘让道。”

宫道窄小,马车只好艰难地让开,贵妃才仰着头端坐在鸾车上缓缓离去。

她头上的金步摇纹丝不动,是世家教出来的好女子。

怡王垂下眼帘,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空气中还有贵妃刺鼻的脂粉味,是刁钻愚蠢的味道。

到了玿阳殿,他才反复整理了衣袖迈进去。

长陵喜奢靡,花浊最甚。黄金宫作为宫城处处腐化,金迷纸醉。

脚刚踏踩上玿阳殿的金砖地面上,一个折子便斜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到他鞋面上。

怡王躬身拾起折子,眼睛飞快扫了一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端着它走进去。

年轻的帝王正气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怡王俯身,举起奏折,头和胳膊一样高,看起来分外恭顺,“陛下,生气伤身。”

“好他个冉恩!”庆和帝抄起奏折,又扔了出去,撞歪了架上摆着的玉如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克扣奴工,中饱私囊,盐井垮了还敢偷吃抚恤金。他是嫌自己命长了吗?蠢货!蠢货!蠢货!”

伺候的内侍跪作一片,磕头声音宛若春节的炮仗。

庆和帝继续骂道:“还有那个延洲令,弄得什么东西?什么叫做一人挑唆数百人?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刁民说的什么?朱台易碎,焚尽琼楼?反了反了,一群刁民!刁民!刁民!”

怡王笑盈盈地起身,看着庆和帝发疯。

“你还笑?你说这事怎么办,延成侯在家好端端的被抄了家,好歹也是忠烈之后,怎么跟他交代?”

怡王安静地摇摇头,“臣不懂这些,但既然此事出在延北,孟侯爷作为一方封侯,也脱不了关系。他就是个破读书的,若是陛下先喝问,他心里才真的要怕死了。”

庆和帝瞬间哑火,坐回黄金椅上。

偶有几只聒噪的鸟雀飞过,吵得他心头火起,眉头直皱。

怡王对着一旁的内侍吩咐,“选几个箭法准的,去把那些鸟射杀了。”

“学卉,只是叫了几声,不至于……”

怡王掀起衣袍,学着内侍的模样跪了下去,“陛下!您是天下之主。山川河流,鸟雀走兽,白丁学儒,都是您的。您嫌吵,让它闭嘴就不吵了。”

玿阳殿里安静一片,只有怡王的声音,好似鬼魅低语,一遍遍环绕。

“如陛下所言,那,就是群刁民。真正聒噪的是……”

“周学真。”

庆和帝眼睑发紧,无端抽搐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扣着黄金椅扶手,雕着怒目圆睁的飞龙,扣得他指尖发疼。

怡王摇晃了下身子,黄金砖硌得他身形不稳,暖春里都觉出了冷意。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起身轻轻走到庆和帝身边,拾起椅背上的外褂披在他身上。

庆和帝轻声问:“他会是一个好大哥吗,学卉?”

“学真此人,性情顽固,穆王二字在兄长之名前。”

“学卉,谢谢你告诉朕这些。”

庆和帝有些恍惚,声音跟着虚下来,“论手足之情,只有你与朕,他从来不在乎的。”

怡王看着庆和帝的神情,分外亲昵地替他理好帝王冠,“自古无情帝王家,陛下知晓臣的忠诚就好。”

“周学真,许久没见过他了啊……”

庆和帝失神地喃喃着。

一声长叹,青玉珠帘叮当作响间,珍藏多年的情谊,终于被彻底抛却了。

月夜。

花浊的月升楼是有名的窑子,仍是灯火通明。

袁安易佝偻着腰,将那枚在掌心捂得冰凉崩硬的鹧鸪锁丢在阶前的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