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可记得我与伱说过,我本家兄弟中也有一个大诗人。”
“唔,你吹得好大一头牛,不如去把我们的屯田给耕了。”
“真的!”薛岿道,“我阿弟之前就写信来了,说那名满天下的薛白算是我们家走丢的六郎。”
燕惟岳显然不信,笑了笑,捋着被风吹乱的白色胡须,道:“吹,接着吹。”
“我没吹。”
“我是说这风,风吹啊吹。”
“真的。”薛岿大急,道:“阿兄还写信给了七郎,说雁门关里有一位燕将军,无儿无女,只喜欢诗。请七郎让薛白给燕将军写一首诗哩!”
“哈哈哈。”
燕惟岳大笑着,不把薛岿的话当回事。因为这薛家兄弟虽说也算是薛仁贵之后,可惜却有个不成器的阿爷,滥赌得不成样子,最后落得亲戚嫌恶。
就这样的家境,哪能攀上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当亲戚。
“将军你可别笑,一会我阿兄回来了,你一看便知。”
“好好好,我信你。”燕惟岳莞尔道,“可我不喜欢薛白的诗,我只喜欢李白的诗,你们可能让李白替我写一首诗?”
“哎,你…”
薛岿终于是被逗得跳脚了,正要发誓赌咒,却见薛嵩终于呼哧呼哧地登上了城楼。
“阿兄!”
“七郎来信了!”
薛嵩往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此时难得显露出了欢喜之色。尤其是看到了燕惟岳之后,更是展颜露出了两排大牙。
“将军,我兄弟托人给你写了一首诗,你快看看!”
燕惟岳一愣。
他不信薛岿,却很相信薛嵩,此时才意识到这兄弟俩真认识薛白,还真让那名满天下的大诗人给自己写了诗,不由兴奋地心肝发颤。
“真的?”
“你看!”
一个信封已被递在了燕惟岳手里。
他顿觉狂喜,正想打开信封。
“呜——”
忽然,悠长的号角声打破了雁门关上百无聊赖的戍戎生活。
众人转头北望,只见远处的高山之上,一道狼烟冲天而起,接着,更近之处又是一道狼烟。
“敌袭!”
“点狼烟!”
号角声更加高昂,很快,薛直已全身披甲登上了战台。
燕惟岳顾不得看,把信收在怀里,吆喝着,命令雁门关守军集结。
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盔甲铿锵作响,一队队唐军站在了城垛处,执着盔甲、弓箭,严阵以待。
忙忙碌碌,到了正午时分,远处的敌人渐渐逼近了。伴着烟尘飞扬,马嘶声喧仰,一队队骑士冲进了唐军的视线当中。他们披着皮袄,编着头发,手执弯刀与弓箭,狂放地叫嚣着。
“契丹人!”
“啖狗肠,契丹人是怎么到的雁门关?!岢岚军呢?!”
“岢岚军被全歼了不成?!”
唐军将领们根本想不明白契丹人为何能这般神兵天将,因此军心大为动摇。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契丹的兵力远超他们所料,那烟尘自从被扬起就没有再落下去,骑兵源源不绝地涌来,绵延至天边,看不到尽头。
燕惟岳被震惊到了。
他在边军待了一辈子,与突厥、契丹、奚都战斗过,还从未见过这些草原部落能攻到雁门关下。
号角声、鼓声接连不断,双方各自调整,对峙。
春日的阳光灿烂,照着将士们身上的盔甲,晃着耀眼的光。
燕惟岳布置妥当,眼看着契丹人还没开始攻城,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此时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封信。
他背靠着城垛坐下来,掏出信,打开,过程中手指莫名地一直在颤抖。
“嗖嗖嗖嗖…”
有箭矢从他头上飞过。
“放箭!”他大喊道,心想着开战了,这不是看信的时候。
正要收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首诗吸引住了。
那诗名为《雁门老将行》,第一句便写出了当前契丹人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危急气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燕惟岳愣在那儿,目光仿佛透过信纸,看到了整个战场。
他心想着,这诗写得比崔颢的《雁门胡人歌》要好,且还是赠他的,心中不由涌起无限的满足。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把后面的诗句看过,燕惟岳咧开嘴,大笑起来,郑重把那信纸收好,起身大吼。
这一刻,诗意与战意同时在他心中迸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