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守捉,契丹人即便是南下了,也并非雁门关首当其冲,节帅为何不去问这诸军,反而来问我?”
崔颢笑道:“自是因为我先到了雁门关。”
“好。”薛直道,“既然节帅问我雁门关局势,我便直说了,我如今更担忧的不是契丹,而是范阳。”
“何意?”
薛直略略沉默之后,指着舆图上雁门关西北的方向,那里是横野军的驻地,也是河东、范阳两道之间的交界处。
“开元四年,同罗、拔曳固等九個突厥部落因不堪忍受默啜汗的暴政,归顺了大唐。朝廷乐于接纳他们,但也担心他们日后会叛乱,遂将他们拆分,编入了河东各军,其中,横野军接收了五部,这突厥五部的首领分别授予前、后、左、右讨击大使,驻扎蔚州,守着飞狐口。”
崔颢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目光落在地图上,方才意识到横野军驻地的重要性。
蔚州、飞狐口是什么地方?是太行山八陉之一,是河东与范阳互通的要道。
薛直又道:“这些年,朝廷发生了几桩事。同罗部首领,称‘阿布思’也好‘李献忠’也罢,叛逃了,在此之前,安禄山几次请求把阿布思的族人迁至范阳;另外,安禄山还斩杀了不肯听从他命令的突厥左贤王哥解,整编了哥解的族人。”
“薛将军的意思是?”
“安禄山之所以对归顺的突厥诸部如此在意,你认为他目的在何处?”
“横野军?”崔颢想了想,道:“可横野军属于河东节度,安禄山作为范阳节度,怎可能插手得了?”
薛直道:“太行山一带,物资补给困难,河东边军人数众多,朝廷负担甚大,因此一直鼓励屯田、屯盐,使河东兵马自给自足。其中,岚州一屯,蒲州五屯,云州三十七屯,大同军四十屯,横野军四十二屯,横野军的规模一直是最大的,他们还制作土盐。”
“土盐?”
“所谓土盐,就是从已经盐化的河床中提取粗制盐,横野军盐屯效果颇显著,一个盐兵最多一年可收盐一千五百石。”薛直道:“有了这些重要物资,横野军遂一直与突厥、契丹诸部,以及范阳,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
崔颢道:“薛将军何不直说,你担忧的是何事?”
薛直沉吟着道:“范阳那边的消息一直称很快就要灭了契丹,可刚过了年节,便有契丹兵马南下,为何?”
“许是被范阳军打得丢失了牛羊,想趁着开春,前来劫掠一番。”
“秋后不来,却在这时节来?”薛直摇了摇头。
话说到这里,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崔颢虽然一直在发问,其实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早已听懂了。
“我所担忧的是,安禄山若有反意,收买了横野军、勾结了契丹,即可轻易以武力占据河东啊。”薛直却还是直说了出来。
“这…会吗?”
“韩节帅遣你来问,难道就没有猜想吗?”
“这一切都只是薛将军的猜测 。”崔颢道:“可有实证?”
“没有。”薛直道,“老夫所说的,不过是猜测。”
崔颢良久无语,再次转头往北面望去,这次终于明白了方才薛直是在看什么。
那茫茫山川之中,原来是那般危机四伏。
“薛将军。”末了,崔颢一抱拳,道:“将军方才一见面便信我,而我亦信将军,这便去向韩节帅复命,请他遣兵来助将军守雁门。”
薛直微微一叹,点了点头。
于是崔颢在雁门关歇了一夜,次日便策马赶回代州。
雁门关依旧屹立在那,偶尔能听到空中响起几声雁鸣。
薛岿站在城墙上,极目远望着崔颢的背影,无不遗憾地道:“那大诗人就这般走了吗?也没有留下一首诗。”
“你又不读书,听什么诗?”
“燕将军喜欢诗,若是崔颢能为燕将军作首诗,他该多高兴。”薛岿道。
他却没留意到燕惟岳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用苍老的声音感慨道:“老夫能见崔颢一面,已足慰平生了,岂还需要什么诗?”
“咦。”薛岿道,“燕将军往日可是说,见到李白才算是足慰平生,如今怎就成了崔颢。”
“那还不是因为…”
“我知道,因为崔颢题诗在上头,比李白还厉害些。”
燕惟岳嘿嘿一笑,心中道:“那还不是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见到李白了。”
以他的年纪,守在这雁门关,怎么想这辈子都不会有与诗仙见面的机会,见见崔颢也就知足了。
“对了,你兄长呢?”
薛岿道:“去领家书了,驿使可算把家书送来了。”
说到家书,燕惟岳脸色一黯,有些愀然不乐。
薛岿见了,眼珠一转,终是没忍住想把一个消息告诉燕惟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