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朗带着对秦楚人的愧疚上路,一路上果然贴心备至,只消秦楚人一个眼神,他便知道秦楚人想要什么,立刻便能找来。
自离开皇宫后,多久没有被人伺候过了?秦楚人很是感动,同时也诚惶诚恐得很。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此前许老汉还带着笑滚进雪地里的身子。
提醒着她,眼前的男人即便再温柔,也是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愈是接近突厥,塞外的风物便愈发鲜明起来。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突厥人,哪些是中原人。
难得的绿洲上,淳朴的牧民哼着小调,赶着牛羊。
若非前线打的如火如荼,两地的牧民也许还能坐下来一道喝喝茶。
那是孟衍盼了一辈子的盛世太平,而非京城中的歌舞升平。
“远方的客人从哪里来——”
远远的,一个头戴毡帽的老人赶着羊过来,笑吟吟的问道。
哥舒朗一身牧民打扮,爽朗的笑了笑,同老人咬耳朵:“老汉安康啊,这不,媳妇儿有了身子,要带着回家。边境打着仗,不得已饶了远路啊!”
原本从大周向突厥,是从雁门关外的官道过。不过此时两国都大军
压境,官道肯定是走不了了,哥舒朗给秦楚人乔装打扮了一番,特地饶了路,从雁门关外走。
几十年前,突厥和大周还不像今日这般水火不容,再加上彼时始皇帝为了将朝中盘根错节的世家连根拔起,得罪了许多人。
大周曾有过一次浩浩荡荡的士人出塞,至今仍是一些元老痛心疾首的事。
不过那到底是上一辈的恩怨了,等两国形势好些的时候,仍会有一些当初出塞的中原人回到大周,或是做生意,或是娶妻生子。
老牧民笑着表示理解,唏嘘道:“这打来打去,说到底,苦的还是咱们小老百姓啊。咱们还听说,突厥那群人,弄出了些茹毛饮血的怪物来,真真是要遭天谴的……”
末了想起哥舒朗既然是在突厥长大,这么说便不太好,老牧民住了嘴,乐呵呵道:“客要走的那条路,凶险得很,近来更有盗匪出没。如今天色已晚,客不如带着小娘子留下来住一夜?小娘子有着身子,也不好奔波。”
哥舒朗感激道:“如此便多谢老汉了。”
莫名有了身子的秦楚人在幕离下翻了个白眼。
粗略算来,她的时间只剩下三天,
只是翻过这座山便能到突厥了,她便也就耐着性子。
将一路上看到的民生多艰体验一番,愈发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这一路听说了许多大周皇帝如何为难孟衍,边境的将士们如何在缺粮少衣的情况下苦苦支撑,她又心疼又无奈。
建帝想除掉孟衍不是一天两天了,且皇帝陛下远在京城,吃喝不愁,如何能体谅边疆将士的疾苦?
只盼着早点打赢这场仗,少些无谓牺牲的人。
想到这里,秦楚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哥舒朗。
她知道哥舒朗所谋甚大,一路上看似对她体贴百倍,其实也不曾落下做自己的事。
大周的情况,他看得清清楚楚,回去之后,肯定能照着做出明白的部署。
也许,她可以劝说哥舒朗和大周和好?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摇头甩出去了。哥舒朗的野心比她看到的要大得多,比布日固德更甚,怎可能因她一句话而放弃?
不过她兴许可以探探口风。
黄昏下的草原美的像一幅画,牛羊悠悠回圈,牧民们嘹亮的歌喉热情而生机勃勃,如火的一点残阳落在天边煞是好看。
哥舒朗与收留他们的老牧民聊了会儿,将
两人为数不多的行李安置好后,找到了坐在沙丘上的秦楚人。
一身牧民装扮,额头有一颗红色的宝石点缀,嘴角的笑容浅浅淡淡的。
有一瞬间,哥舒朗看愣了神。
沙丘上的女子回过头看到了他,微嗔的模样:“过来啊。”
哥舒朗展颜一笑,大马金刀的在她身旁坐下,晚风和煦,心底突然静谧的无可言说。
很多很多年以前,年轻人心中还没有要征战天下的豪情壮志。他和阿娘为了生计奔波着,甚至不得不去挖野菜能能救济一二揭不开的锅。
但那时的阳光很好,风也很暖。年轻人挥洒着汗水,豪情留下的是一句:“阿郎长大了,必要让娘亲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尽的好衣裳。”
孱弱的妇人便笑。
到后来,终是随着少年心事一道散尽了风里。
“好美啊。”
秦楚人撑着下巴,感叹着。哥舒朗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眼神温柔,点头道:“你若是喜欢,日后我便日日陪你看。”
意不在此的秦楚人微微一默,无声的绕过这个话题。
“公子,你说若是没有战火该多好,这里的人们会生活得很好。”
起码比现在好。
“那有什么?他们过得不好,是大周皇帝昏庸无能,等我攻下雁门关,定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盛世太平!”
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跳了跳,秦楚人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勉强保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她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