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发丝凌乱的脑袋,还没说什么,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水光。
陆峮忙不迭地放开那只脚,想要捧住她的脸好好亲一亲安抚一番,却被哭得抽抽噎噎的人给躲了过去。
看着她明显带着些嫌弃,可是眼睛鼻头都红着,又分明是一副可怜模样,陆峮有些哭笑不得:“连你自个儿的脚都嫌弃啊?”
这人真讨厌!
崔檀令飞扑过去狠狠撞了撞他的肚子。
没对陆峮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反倒将她自己给撞得晕晕乎乎,躺在他腿上说什么也不想动弹了。
“好了,好了。”陆峮难得成为了沉稳端庄的那一个,抱着毛茸茸的小犀牛脑袋哄她睡觉,“夜深了,快睡吧。”
崔檀令没说话,却往他怀里拱得更深了些,这下她也顾不上嫌弃陆峮不讲究了,只闷闷道:“你要走了吗?”
陆峮摸了摸她黑乎乎的后脑勺,声音在深夜的月辉照耀下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我要带你回家,怎么会走?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她的呼吸声逐渐绵长规律起来。
她睡着了。
陆峮轻轻将她放回床榻上,可是刚一离开了他的怀抱,崔檀令眼皮微动,竟是又睁开了眼。
陆峮重又将她哄睡着,心里还在嘀咕着娇小姐的睡眠质量怎得变差了。
看着她一晚上来来回回惊醒了好几回,陆峮面上平静,轻轻拍着她的背将人拍睡着了,心中怒火却如红莲业火一般滔滔不灭。
奚无声个软蛋小白脸,到底是怎么吓他的娇小姐了!竟然叫她晚上睡得都这般不安稳!
崔檀令终于睡熟过去,陆峮看着她瘦得来一点嘟嘟肉都没了的脸颊,手掌往下挪了挪,又覆上去感受了一番,眉心皱得更紧。
竟是哪哪儿都瘦了一大圈!
此等叫他两月来的辛勤喂养成果付诸东流之仇,他势必要找奚无声那软蛋小白脸报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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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睡了一个悠远绵长的好觉,第二日起来时脑子也不晕了,胳膊腿儿也不酸痛了,就是……
紫萝殷勤地给她打好温水准备洗脸,却发现她额头上不知为何红了一块儿。
“娘子,是被蚊子咬了吗?”
崔檀令对着镜子摸了摸额头上那个包,轻轻哼了一声,不是被蚊子咬的,是被某个身子硬朗得像是石头一样的人撞出来的。
想到陆峮。
今早天色熹微,刚刚放出一点亮色时,崔檀令听得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念,她睡得正香,听了这么多话只觉得烦,一个翻身翻过去,却正好翻进了陆峮怀里。
然后她就被亲了。
陆峮揉搓着被亲得更加迷糊的娇小姐,怜爱地亲了亲她不自觉微微嘟起的嘴,又重复了一道:“你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办完事了就来接你,知道不?”
那时候的崔檀令哼唧几声就没反应了,到现在她才想起更多之前没注意的细节。
陆峮是孤身一人来的南州城吗?虽然他武艺不错,但现在南州城管得这样严,若他们俩被发现了,仅凭他一人如何能敌得过奚无声的三万兵马?
紫萝发现刚刚心情还很好的娘子忽然又开始不高兴了。
恰巧树一这时候过来:“娘子,早膳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用?”
崔檀令随意点了点头,不知又想到什么,吩咐了一句:“叫小厨房做些点心放在我屋里。”
树一点了点头,又问了问:“豆团?栗子糖粉糕?还是娘子想吃些咸口的?”
崔檀令想了想:“准备些能填饱肚子的就好。”
陆峮那人忙起来的时候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崔檀令虽然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是做什么,但想一想也知道他在外边儿不会像陪她用膳一样讲究,说不准用几个馒头就草草打发过去了。
能填饱肚子的?难道娘子夜里的时候经常饿吗?
想到她小猫一样的食量,树一有些严肃地想——多半是南州这儿的口味没合了娘子的胃口!
待用过早膳,崔檀令难得有心情站在庭院里看景,南州气候比长安更为温暖,十一月的天气池子也还没被冻住,她看着在青石池子里徜徉摆尾的锦鲤,余光瞥见紫萝跑去拿鱼食的身影,轻声道:“树一,你觉得南州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树一回想起她潜入南州来的这些日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像是被榨干了油的花生。”从他们身上榨取了大量的赋税粮食之后,也就丢掉了,任由他们拖着干枯无力的躯体继续艰难存活。
见崔檀令投来好奇的视线,树一知道她大概不知道被榨干油的花生长什么模样,便同她解释了一番,又补充了一句:“上位者奢侈,下位者悲哀,都是这样的。”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正想下跪请罪,却被崔檀令扶了起来。
“你说的是实话。”树一看着远山芙蓉一般的女郎静静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逗得她笑了起来。
“树一,你可知道我阿兄他们何时会来?”既然陆峮都来了,那阿耶多半是不会来的,他要留在长安稳住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