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般红褐色山脊将孤独的行者吞噬了,视线所及的天地尽头一座辉煌的须弥神山如影如幻。
仓央嘉措以一句嗡杭恰-玛拉瓦-喇呀的咒语终结了时轮金刚心咒,梭哈堆廓拉康的奇境异相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轻的活佛心想:向上师洛桑益西修习时轮密法时,可没有如此美妙的幻象,看来这制造精美的时轮坛城的确可以呼唤神灵,观望未来。
钦哲直起腰身借着天顶的日光把描绘下来的地图审视一番,确信与记忆中留存的印象并无二致,这将是仁波切遁离的生死之道。
“钦哲为何在那幻象中,只有我一人抵达吉祥福地,你和众堪布怎么会消失在日后的光影中呢?”仓央嘉措下了坛城面露忧虑地问。
“世事难料,仁波切能修时轮密法解脱自身已是万幸,我等修为自有因果业报,尊主不必烦恼。”钦哲把猩红的大襟搭在肩上,卷纸的一角在贴近胸膛的地方隐约跳动着。
天井回廊中聚集了几位高阶喇嘛,见到仁波切过来纷纷静默两旁,躬身行礼以掩饰他们忐忑不安的心情。
钦哲停下脚步,侧身示意仁波切先行,他要和众人交代一下,那几位喇嘛有着独特的身份,他们是第巴派到宫中协助防卫的藏军孜本。
一个知事喇嘛趁经师离开的短暂一刻,在回廊的拐角处拦住仓央嘉措,在活佛身旁耳语了几句。仓央嘉措听后神色大变,他慌忙对着心腹吩咐了几句,那年轻喇嘛迅速消失在楼梯的噔噔声中。
喇嘛们的行动缓慢而庄重,即使是要逃离险境也要诵经祁福后方能成行,整个红石山上看不到离奇的场景,听不到嘈杂的人声。而一墙之隔的街道上却是哀鸿一片,那些头缠丝绦的藏人在手持利刃的蒙古兵的追杀下慌不择路的逃着,老人在利刃反射的夺目寒光中低着头龟缩在墙角,孩子在破烂的藏袍下瑟瑟发抖。
沿着宫墙外密匝排列的转经筒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只有在第巴的追随者临死前奋力地推动下才艰难的旋转半圈,一抹血痕在夕阳的余晖中缓慢地流淌,顺着筒沿滴落。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靠近龙王潭的灌草间躲藏着,视线所及的屠杀也没有能按住她那仰起的憔悴的脸,她因思念而红肿的眼睛在日光殿的窗穴间不知疲倦的搜索。玛布日山沐浴在漫天血红的晚霞之中,这种罕见的色彩依稀中只在记忆深处,那一年家中的藏獒咬死了一只袭击羊群的孤狼,就在眼前血溅在她的脸上。西斜的阳光穿过金顶的间隙,把女孩的鬓发镶上一层金边,她润泽的嘴唇微微歙合着,似乎在企求神明的护佑,不要抛弃她,让那即将消逝的最后一线光辉给她以希望。
和硕特部的蒙古兵不敢在黑暗中杀人,那样鬼魂会附着在他们身上,长青天就不再保佑他们了。日光下就不同,鬼魂将蜷缩在尸体中怕被日光融化。女孩感觉安全了些,除去倒毙的尸体,周围已经看不到走动的人影。她从藏身处站起身来,向一块空地尽头的角门移动,那空地是堆积木柴的地方,角门则通向宫殿内的厨房。木柴堆上倒伏着几具死尸好象在安静地等待火葬,藏地女人不怕死人,那也是一种生命存在的方式,只是需要给他们指明飘荡的方向,因为他们没有了眼睛看不透黑夜,她弯着腰谦恭地念了一段经文,言语中满含谦意,她识字不多,担心背诵有纰漏难以引导他们走上中阴之道。
角门吱扭着开启了一条缝隙,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他在黑暗中聚拢双目搜寻着,龙王潭泛起的坑瀣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他小声的呼唤:“仁珍翁姆,仁珍翁姆你在吗?”他心中忧虑那传话的喇嘛没有回来复命,她会不会被思念冲昏头脑跑到这危险的境地呢。
“桑汪波,我在这!”黑暗中少女一声颤抖的回音让他欣喜若狂,借着酥油灯的微弱烛光,仓央嘉措在黑暗中分辨着树木和柴堆,倒伏的尸体和战栗的女郎。
仓央嘉措紧走几步来到仁珍翁姆身旁,口气中满是责备的说:“仁珍翁姆,你没有接到口信吗?这里太危险了,你是不该来这的!”
“蒙古人在廓街见人就杀,我真的很害怕!” 仁珍翁姆将头埋在仓央胸前,此刻她才感觉到恐惧正沿着脚踝爬将上来。
“跟我来,” 仓央半抱半拖着虚脱的女人钻进那道隐蔽的角门。
角门里连着一条颀长的过道,两侧的墙壁被拖扯的木柴划出长长的沟痕,脚下的地缝中隐隐有流水的声音,灯笼光照在略显湿滑的条石上,将墙角一只巡游的老鼠驱赶到地沟中。
仁珍啊了一声,仓央忙掩住她的嘴,耳语道:“不怕,一只小生灵而已。”这里在红山宫殿外围是最肮脏的,地沟一端就通向监狱、茅厕、马厩和其他被邪恶占据的地方。
俩人闪躲着巡更的僧人,转过一处场院在一堵白墙旁停下来,仓央推开凹陷在墙体中的一扇虚掩的小门,拉着仁珍进到一个密布着十多根柱子的佛殿中,仁珍环顾四周,昏黑的造像和柱子上的兽面都让她心惊胆战,唯有造像中的一尊雍容华贵的女性塑像让她稍稍放松了些,她认得那是文成公主。连续攀上狭窄的转角楼梯,楼板墙柱上有明显的新工雕琢痕迹,漆画和唐卡也散发着初乳的香气,这是一段刚刚完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