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垂目笑道:“夫人好贴心。大多数人看婚宴都讲究排场面子,张扬好看,那就是对闺女看重了。夫人却是个讲究实在的,连酒席口味都想到了。”
陈母笑道:“我比较贪心,面子要,里子也要。银珠,来给夫人夹一块双飞蝶舞,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陈母的贴身丫鬟银珠原本早就已不做这种布菜捧盂的活计了,今天日子特殊,却亲自侍奉跟前。银珠给秦琴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请县君尝味。”
所谓的“双飞蝶舞”,其实是一种刀法。选三斤左右,口感最佳的野生活鱼,活杀过后,去大骨,撕黑膜,把两片鱼排肉切下之后,用快刀切片,‘一刀连一刀断,刀刀均匀’。切出来的鱼片,鱼肉薄得能透光,以一丝鱼皮相连,不断不裂,宛如蝴蝶翩然飞舞,煞是好看。
鱼片既已薄得透明,就不能够蒸或炸。琼州一带,最讲究的做法是“桥头”,把切好的鱼片,在满满一锅滚油里一过,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便即出锅。在端菜上桌的当口,残留在鱼上的油温即可把鱼烫至熟透,且上到桌子上,正好能够让客人看到鱼片受热变形,恰似蝴蝶振翅翩然欲飞的一幕。
秦琴把碗里搭配的醋姜和鱼片夹在一起,送入口中一尝,鲜美得眯起了眼睛,眉梢眼角全是餍足:“脆嫩鲜甜,火候恰好,真好吃!这是在海边啃食牡蛎和贻贝为生的红石斑鱼吧?不是惯常用的海鲈鱼,鱼肉较脆,鲜美更胜一筹了。”
陈母惊讶了,掩嘴一笑,说:“县君的舌头真灵,这样都能尝出来。没错,这是专门从鱼码头上订回来的红石斑鱼,每条三到五斤重,太轻太重都不要。轻了的小鱼没肉,太重了的老鱼肉质粗糙,做这道双飞蝶舞就不好吃了。”
一席话,倒是勾起了秦琴的食神,她若有所思道:“老鱼也好吃。老鱼得足够老,最好老到二三十斤了,然后用来放柴火灶焖煮。边煮边吃,从外往里吃,越煮越香,最后剩下一锅浓汤汁,鲜美无比,用来烫个地瓜山药或者不见青的菜叶,好吃得不得了。”
陈母捂着肚子,笑道:“县君一席话,说得我好饿。来来,好吃就多吃点。一会儿看哭嫁。”
说起哭嫁,秦琴是真的充满了好奇。水上人家生活困顿凄苦,讨一口饭吃不容易,才有了哭嫁的习俗。哭嫁的歌词,都是现编的,给新娘子量身定做。
但陈子梅是官宦家的女儿,父亲受重用,哥哥也听话有本事的。
可以说,有这么给力的娘家,陈子梅嫁过去之后,根本不会受委屈。
所以……他们家的哭嫁,会哭什么内容呢?
秦琴匆匆吃过了饭,跟着陈母,进了陈子梅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都用彩纸扎了花灯,惟妙惟肖,照得整个院子熠熠生辉。十几个穿红着绿的女眷,已坐在陈子梅房中,说笑聊天。陈母一进屋子,大家纷纷站起身,对陈母问好。
陈母把秦琴介绍给女眷们:“这位是长劼县君,皇上下旨亲封的。她的事迹,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
原本秦琴还觉得陈母说得太夸张了,就她干的那点儿微末事情,怎么可能“都”听说过?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哇,是长劼县君啊,能够以女子之力,带着一群大男人们建文州桥的。”
“又聪明又能干,比男人还强!”
“比我想象的年轻呢,长得也好!”
那位资深气氛组,人间马屁神,马知事的夫人沈氏,今儿个也在现场。
她立马找到了发挥的地方,满脸堆笑的说:“县君,我们又见面了呀。难怪今天一大早的,就有喜鹊在枝头叫。我寻思着陈大人家千金的好日子快到了,自然是喜上眉梢的。没想到呀,过一会儿,又来了仨喜鹊一起叫,吱吱喳喳的,那我可就纳闷了,到底是啥天大的喜事要发生呀?搁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要见到您呢!”
一连串话语不带歇的,把气氛推到了高峰,大家都欢乐地笑了起来。
就连陈母,也笑盈盈的:“沈姐姐的嘴,比最会唱的云雀还要巧。倒是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来来,县君,请上座。”
陈子梅今天还没有梳妆打扮,穿着一套面料较好的家常衣服,脸上不施脂粉,头发挽起来,抹了保养用的桂花油。眼睛亮亮的,看着秦琴:“大姐,看到您,我真高兴!”
秦琴报以微笑,这一屋子人,说的两车花团锦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陈子梅这句真挚动听。她说:“小梅,你赶紧坐下,今天和明天,你是唱主角的。”
陈子梅这才又坐下。
喜婆来说了一番吉利话,然后十来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就在一名年轻妇人带领下,走进屋子来了。从她们光光的大脚丫子和黝黑但细腻的皮肤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水上人家。
大家安静下来,年轻妇人深深吸一口气,眼皮子一垂一掀的瞬间,就带了点点泪光。
她曼声唱道:“娘听后园鸟雀惊,要听房中女儿声。我娘当门剥臭肚,手剥臭肚诉苦情。凤眼开花叶子青,麻雀开声我开声,新打铜盆才装水,新打剪刀两面青。娘不开口我开口,娘不开声我开声。月儿弯弯照地塘,女儿开口叫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