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食盒搁置在几案上,走到迟煜身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抵在笔直的肩上:“本座亲自做了些吃的,师尊多少尝尝,等你吃完,本座就要走了。”
慕朝朝抱着他,温言软语。
可惜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僵立着,一动不动。
“师尊?”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那人却依旧一言不发,这样的他,竟莫名与前世那抹总是立于暖阁院中竹林下的影子重合,孤寂,悲凉,让她心头涌起浓浓的担忧,抱着他的手臂不由紧了又紧。
静默许久之后,她终于听见那清冷平淡的嗓音传来:“朝朝,不要执迷不悟。”
慕朝朝愣了愣。
“本座听不懂师尊在说什么,记得吃饭,晚些天来接你。”
她额头靠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本座是行走在人间的厉鬼,执念筑身,什么都能放下,唯你不可。”
随即松开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你就这么恨为师吗?”
迟煜语气平缓的没有一丝波澜,似在询问,又似笃定。
她走到门边,刚欲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师尊为何这么说?”
慕朝朝没有回过头,目光落在门外殿角一个紫檀木几架上,灵机琴黯淡无光,就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只有尾端挂着白玉兰坠子的流苏被风吹得轻轻晃。
恍惚间就想起梦里听见的高山流水,那仙音犹在耳畔,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此琴,已尘封多年。
“恨为师凉薄无情,亦恨为师未能护你。”
迟煜的声音沁凉无温:“掀起腥风血雨欲称霸三界,是为野心,那你以尊后之位想将为师囚于魔域,不是恨,又是什么?”
“原来师尊心里这般想。”
慕朝朝忽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唇角却扬起一抹嘲讽:“是啊,本座就是恨你薄情又冷漠,还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模样。”
“你越是这般,本座便越是想要摧毁,师尊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才有力气与本座继续斗下去。”
“师尊可千万别想不开,要多想想灵云门,想想大师伯,你应该不会想让本座娶一整个仙门回魔域去的,对吗?”
她轻飘飘的语调带着玩味,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向迟煜的心脏。
思及片刻之前,脑海里涌现出来零星的记忆。
无垠黑暗之中。
耳边是无数人嘈杂的声音在指责她罪恶滔天。
然后便是她苍凉的笑声入耳,一字一句悲戚狠绝:“从此刻起,我慕朝朝再也不是迟玄曦那个凉薄无情之人的亲传弟子,更不是你等仙门中人,好好记住这一天,只要我还活着,定将你等,碎尸万段!”
她最终被迫坠崖,他连一片衣角也未能抓到,更是看不见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那一刻。
心也随着她一起掉下去摔得粉碎。
想她活着。
不管活在哪里。
可是她身在这里,说出那样一番冷漠的话时,他却还是痛苦不堪。
“师尊。”
慕朝朝走了回来,就站在面前,轻轻抚过他的脸,低声轻唤。
迟煜身体微震。
那纤长的手指温热,却像一团炙热的焰火,贴在脸上,又一点一点渗透进了骨髓,好似,下一秒,他便会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她的声音在耳旁缭绕:“师尊不肯说话,那就本座说。”
“徒儿身在地狱之中,师尊怎能独善其身,所以,来陪本座,一辈子,永远都陪着本座。”
迟煜垂下眼帘,强迫自己收敛起那种难受的感觉,淡漠道:“你该走了。”
“……哦。”
慕朝朝抱着他的脖颈不肯撒手,不舍的情绪蔓延,眼尾泛红:“那师尊记得吃饭,晚了会冷,还有一些点心可以留着慢慢吃,要记得想本座。”
“嗯。”
听见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她才放开手,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清风殿再次陷入沉寂。
迟煜身形顿了顿,缓步走到几案边,虚抚衣摆,端坐下来。
静坐半晌,伸出手打开食盒。
那碗上的温度不冷不热,却正好适宜,拿起瓢羹盛起浅尝,汤汁入口,清香怡人。
他的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走了?”
一道清淡沉稳的声音传来。
迟煜正握着汤匙的手一顿,又放了回去,淡淡应了一个“嗯”字。
钟离夙缓缓踱步走到几案旁坐于他面前,看着那碗被喝了一半的肉汤,轻叹一声:“这些年来你什么都不肯吃上一口,耗损生机至今,本以为是你不爱吃,却原来是人不对。”
“……”
迟煜抿唇,不语。
“罢了。”
钟离夙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说十日后会来带你走,这事你怎么看?”
“只要不想走,大师兄便遣散仙门带你远走高飞,保证让她这辈子都找不到。”
见对面那人微微蹙眉,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