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好似在追寻回忆什么。
琉璃灯盏下,鸦翎般墨黑的睫毛纤软。
只是不知为何,眉宇间不知不觉多出了一抹萧瑟空寂。
“无妨。”他的声音很轻,亦很平静,可细细听来,却静得有些苍凉。
“一个生来就要与那样不死不灭的阴暗灵魂寄居在这样年幼弱小躯壳下的她。
分明可以早就选择在苦海中沉浮,即便得不到救赎但这样轻易的选择对于她而言明明可以更轻松。
却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受着,直至被完全吞噬溺死,也全无痛苦。
可是她在最轻松的年华里,并没有这么做。
明明是面临着连牧云夜那样的仙人都难以抵抗的大恐惧,她依然选择寄宿共存。
还能活得好似阳光里健康成长的小树,看起来就像是和寻常人家的小孩一般。
快活恣意地长大,洋溢出来的皆是清新自然的蓬勃朝气。
那样令人不由自主的喜爱的她……又怎么会不再是她。”
“所以我来到这里,不会是无用之功。”
“可她已经不认得你了。”宁非烟毫不留情地戳穿百里安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眸光隐晦低扫,看着方歌渔胸口前佩戴如小饰品一般的黑金小盒。
“即便她未被那真祖吞噬,却也不过是以封印自己七情六欲为代价。
只要她一日在拼死压制真祖的意识占据反噬,便一日认不得你,见你如陌路,如草木,如山石。
在她的眼中,你只是与司徒也、牧云夜他们一样自不量力前来求亲的人之一罢了。”
“不一样。”百里安低垂漆黑的睫羽飞扬起来,琉璃盏的灯辉落在他的瞳底,好似含着一层灼灼的光芒。
他偏头侧目看向宁非烟,微微一笑道:
“我阿娘从小就教导我,上酒桌不好好吃饭、只知晓踢杯扔筷的孩子,就应该敲脑袋教训。”
似是明白百里安接下来的打算,宁非烟脸色微变,拉住他的手臂道:
“你疯了不成,那是邪神真祖,诸天神魔合力灭杀都仅仅只能将之魂灵封印于剑中的始祖大灾!
你这般上前,若是叫她看穿你的心思,必是翻手将你消杀的!”
百里安轻轻推开她的手,摇首道:“人心的恐惧源自于对未知事物的不解,我见过那双黄金瞳。”
自然也就经历过那样的恐惧……
只是当时,他是如何令那双黄金瞳消失闭上的?
百里安一边沉思,一边走了出来。
方佑看着地毯上牧云夜留下来的那一串血迹,脸色沉重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他微微侧倾身子向着秦楼那边,嗓音低沉道:“方才,你可看到了什么?”
秦楼执事官此刻脸上的神色与席面上司徒也等人的表情几乎是一样的。
听到城主的发问,她这才反应过来,神情微显迷茫:“属……属下只看到那牧云夜仙君,不知为何,竟是忽然向三小姐跪下了?他怎么……他怎么……”
方佑见她表情惶然,压根紧了紧,嗓音压得更低沉可怕了:
“十方剑……歌渔她竟然开启了十方剑里的那个禁忌?!”
而且看这般形容,竟是与那……禁忌已经开始微妙相融!
方佑是看着方歌渔长大的,他能够清楚感知到。
此刻坐在这宴席之上的少女,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儿不假!
可是,她竟然能够在不被那个‘禁忌’完全吞噬的前提下。
就能够如此得心应手地动用那‘禁忌’的力量!
方佑完全不知在自己女儿身上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只记得,三年前,方歌渔仙陵城一行,反归十方城。
是君皇娘娘的一名亲信仙人亲自护送回来的。
在此之前,根据十方城的探子回报,他的女儿本应是战死与青铜门。
在大蛇的君视之瞳下石化沉沦,永寂大海之中。
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整一日,方佑在十方城头以北的高墙之上从东方破晓,到漫天星辰。
整整一日不言不语,静看晚风吹松涛林海,周身体温低凉,如同死了一般。
原本连棺墓都已经在城中置办好,准备行一场衣冠冢。
直到后来,仙陵城传来消息,方歌渔为君皇娘娘神显所救,以着通天的神术,硬生生挽回了十死无生的结局。
方佑与十方城内,以黄金连夜赶制千尊黄金昆仑神神像,叩谢天恩,自奉十万功德香火。
可如今再事后看来,却远没有他想得那般简单。
神爱世人,却也秉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统治法则。
尽管她在如何喜欢方歌渔,可是个人的生死之事,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若非邪神真祖现世,又怎会引得昆仑神莅临入海,破封救人?
就在方佑内心无比纠结挣扎的时候。
便看见席面之上,一人站起身来,朝着席台之上,微微一礼。
他未像牧云夜那般虔诚认真,施的礼甚至可以说有些随意洒脱。
但此刻,他却是余下八人之中,唯一一个看到牧云夜跪着离开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