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个时代的节日气氛很浓,特别对于身处“异乡”的官员而言,都格外重视中秋节,甚至是比春节还要隆重。
随着夜幕降临,城北鼓楼的大灯会如期举行,而城南官员的府邸同样是灯火璀璨,整个北京城的上千座宅子描绘出一副大平盛世的景象。
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吴府同样如此,门前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里面却是灯火通明,显得比以往更要热闹几分。
不论是在京城的吴华寿一家,还是作为女婿的林晧然,亦或者是吴家的其他亲戚,却是纷纷涌向了吴府。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一缕缕洁白的月色如水银泻地,整个后院宛如白昼般,将这里的景致照拂得一清二楚。
在凉亭之中,暴露在月色之下的那个石桌,桌面的月饼、果盘、蜜饯和茶水一应俱全。
吴山跟林晧然相对而坐,吴华寿露了一面便是主动离开。他终究是一介商人,刚刚已经跟吴山叙了旧,却是不好继续打扰这对翁婿谈论事情。
最近的朝局还算稳定,各方都显得比较克制。
哪怕是最不安分的杨博,在得知关外突然蠢蠢欲动的蒙古骑兵,已然是将精力放在加固防守的军务上。
至于徐党和浙党,虽然两方有一些小摩擦,但却还算是克制,主要还是体现在地方督抚或盐政体系的官职的争夺上。
吴山显得有模有样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却是突然开口念道:“村后有山,四时长青;村边有竹,百节添枝;村前有河,寒暑不枯;村得明君,千秋之主嘉靖!”
林晧然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磨练,但听到这一番显得露骨的话语之时,老脸亦是不由得微微一红。
这番话便是昔日他中得状元之时,面对嘉靖询问乡土的作答,将长林村显得生动又不失奉承地应答出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亦是从昔日那个小小的热血士子,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成为这个王朝的位高权重的礼部左侍郎。
吴山却是没有笑话林晧然的意思,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当年初听你这番言论,觉得你这个人过于狡猾,心里其实是不喜的。只是后面细细一品,却发现你能如此简练地概括出家乡的风貌,心里定然心怀乡土,人应该不会太差!”
说到这里,他抬头瞥了林晧然一眼,而林晧然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如果他当初选择抱徐阶的大腿,怕是不会是如今的自己了。
吴山端详茶杯上的青花莲图纹,又是抬起头望着林晧然询问道:“若愚,你现在可想回家乡看上一看?”
林晧然对吴山并没有太多的提防之心,便是老实地回答道:“小婿偶尔会梦到家乡,心里其实是想回去看看的,不过亦清楚是回不去的!”
且不说石城跟京城有万里之遥,现在他已经是贵为礼部左侍郎,还从来没想到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会造假回家探亲的。
礼部算是六部中最清闲的衙门,但其实要处理的事务同样是千头万绪,不说三年一次的秋闱和春闱,哪怕平日的庆典和祭典亦是层出不穷。
林晧然现在想要回石城,要么是被朝廷罢官免职,要么是他“告老还乡”,但不管哪一个都不算是好结果。
“是的,你想要回去一趟怕是难了!”吴山将青花莲图纹的茶杯放下,显得颇有感触地道:“我嘉靖十四年中得探花,那年三十五岁,亦是那一年告假回乡一趟。至今已经将近三十载,却是没有再能回去,一直都在京城为官!人人都羡慕做官好,却不知咱们的心里亦是苦啊!”
这个苦字显得是言真意切,并没有丝毫作伪的味道。
林晧然知道这个便宜岳父对权势没有过于执着,起码比严嵩和徐阶要淡泊很多,却是苦涩地总结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这话精辟入理!”吴山赞许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吃掉一个蜜饯,这才接着说道:“我的家乡前面亦有一条小河,老夫还记得每年暴雨之时,总会将那条木桥给淹了!”
“我村子前面那一座是拱桥,倒不会给大水淹掉,不过每次犯大水都会淹掉稻田!虎妞倒是很喜欢这种天气,因为会有很多鱼跑到稻田里,侍水退后能够在田里摸鱼!”林晧然的思绪亦是回到了长林村,陪着吴山一起吃蜜饯微笑着道。
吴山发现林晧然谈到妹妹便显得格外有精神,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听说你当年颇为落魄,一度上山砍柴谋生?”
“是的,生活所迫!昔日我跟妹妹相依为命,过了一些苦日子,亦算是感受到平常百姓的贫苦了!”林晧然回忆起那段日子,显得颇有感触地道。
吴山重新端起青花莲图纹的茶杯,却是话锋一转地道:“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不过你亦是老大不小,得要好好替你们林家想一想了!”
“我们林家?”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困惑地抬起头道。
吴山喝了一口茶水,对着林晧然一本正经地强调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林晧然十七岁就高中状元入仕为官,现在更是贵为礼部左侍郎,又赢得了极大的官声,可谓是人生的大赢家。
只是以这个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