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妙穿过忙碌的人群,就径直朝油布棚走去,才靠近,便听见蔡氏在小声地劝道:“眼下自身都难保,你又何必自责?想必你爹娘他们知晓也能理解……”
西氏在蔡氏不懈努力下,总算松动了,愿意吐露心声,“可那可是生养我的爹娘,生养我的故土,还有我的兄长姊妹们,我的伯伯叔叔伯娘婶娘们…”
她说着眼泪也已经滑落,“难的是我还有三个儿女,若不是担心我不在了,他们靠不住的爹会将他们卖了,我自己就回去了,何苦要求着他们去?”
蔡氏很能理解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嫁给夫家,依然连做主的权利都没有,娘家能不能回,都得看他脸色,更别提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压根就不会应允的。
“妹子,我只羡慕你,能叫你这般牵挂的,定是不错的至亲们,换作我,呵,早已经是无牵无挂之人。”
蔡氏这般说着,苦笑着的嘴角也带着点自嘲的意思。
西氏自然也能读懂,她这般,必定是在娘家过的不好,但她也羡慕她,“若是我能像你这般无牵无挂倒也好了…”
说着想起自家亲人,回不去的故土,更是热泪盈眶。
俩人惺惺相惜。
苏妙妙却大大咧咧地来了,瞧见她们哭的厉害,但在谈心,便没打算打扰,毕竟她们若是自己能说开,也用不上自己,结果看着蔡氏都跟着丧起来。
她就不得不出马了。
清了清嗓子。
苏妙妙就脆生生说道:“两位婶儿好!咱们晌午吃什么?”
这一直往下沉的悲伤情绪,立即就被她打断了。
俩人一个激灵,转头就瞧见水灵灵的小丫头,睁着通亮干净的眼眸这般看着自己,话都不会说了。
她的眼神太有力量了,带着一种日晖的朝气蓬勃。
俩人都忍不住胸腔一震,被打断后,也顾不上悲伤,而是磕磕巴巴点头,想跟她问好,又不知道叫什么。
侄媳妇?
这又好似有些太亲了,她们俩都称不上程家近亲。
喊她太亲热都觉得脸红,有种高攀人家的感觉。
可也是事实。
苏妙妙倒是大大咧咧的自来熟,自己瞧见有位置,就扒拉一张板凳坐下来,爽利地笑着说道:“婶婶们喊我妙妙即可!这是我小名儿!家里长辈都这么叫我。”
这可解决了蔡氏和西氏的一大难题,立即就松了口气,便都局促地点头笑笑,喊了她一声妙妙。
苏妙妙便也乖巧地点点头,倒是把她们俩看的脸热,又不自在地用手背擦拭一下泛红的眼角。
“我本想过来跟婶婶们打声招呼的,真不是故意偷听,但就是碰巧听见了几句,婶婶们别怪我多嘴,我只是看着婶婶们伤心,忍不住跟你们说两句话。”
苏妙妙这张嘴的功夫也不输于程浩,她自来熟可厉害,这边一声婶婶,那边一声婶婶,一下子就把距离感拉近,因为嘴巴没闲着,也就不会尴尬。
蔡氏和西氏听见这话,立即也表示没有的事情,“怎会这般想?我们怎么可能会怪罪你?本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好孩子,别多心,你还亲自过来跟我们俩打招呼,真是懂事,该我们去瞧瞧你的。”
看见小姑娘生的漂亮又乖巧,又这般礼貌,俩人都舍不得说重一句话,再者以她们如今攀附程家逃难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对着程家大少奶奶说重话?
蔡氏和西氏都亲眼看见程浩昨夜护着苏妙妙的样子,自然知道这位礼数还没走完,但已经是正经大少奶奶的小姑娘,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这般礼貌。
苏妙妙便也笑的明媚,眉眼弯弯的模样,很能触动人心,“如此就好,但作为小辈的,还是忍不住多嘴,希望婶婶们能早日走出来,咱们如今遇险,也并非是你们要抛弃故土和亲人,而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明明道理就这么简单,但是因为自责所以被忽略了。
苏妙妙她说,“作恶的是敌兵,是敌国,与我们何干?”
她又说,“我们如今也只是迫不得已才选了自保的路,像蔡婶婶说的话,若是家人知道,也会尊重咱们的决定,正因为咱们希望他们能平安,他们必然也希望咱们能平安,因此,好好活下去才能对着起亲人。”
大家抱着一块死固然是一种选择方式,但也不是非它不可,家人们也会希望能逃走一人是一人。
苏妙妙还说,“你们的存在就是他们最大的传承,家园还能重建,若是平安,日后也总有团聚的一日。”
若是不能,那么你们身上流传的血脉,就是他们存在过的最大的证明,传承传承,意义不就在此么?
蔡氏和西氏都被她这番话给震撼到无法言喻,更是觉得如同醍醐灌顶,原本那浓厚的愧疚感散了不少。
更是没想到。
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初为人妇,才嫁入夫家,且不说世道安稳的时候,嫁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都会惶恐不安,至少也得一段时日才能慢慢适应。
而这孩子,才嫁进门,甚至连流程都没走完,就遇到了这灭顶之灾,直接就跟着夫家逃亡了。
瞧她这般养尊处优的模样,